不远处,一辆朴素至极的马车缓缓停住。车上公子轻挑车帘,一双冷眸不紧不慢的落在了那众星捧月的少女身上。
没错,就是众星捧月。
她的出现带走了场上所有的目光,甚至包括那总是安静站在他身边,目光时时刻刻都注视着他的纤纤。
这是他苏祈第一次看到真真正正的姜茶,不是那个一边插科打诨一边关心他的凌青,而是几次拒绝与他相见,并在众人口中嚣张跋扈的姜茶。
姜家贵女,当朝贵妃,有东陵第一才女之称,却也有东陵第一妖女之名。
两者集于一身,褒贬混为一体,即便在清冷至极的苏祈看来,这也是个难以言喻的传奇。
他曾想象过很多次对方的模样,直到他看清的这一刻。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这些词语或许是美人标配,但却并非姜茶的良词。
如果非要让苏祈来形容,那或许就是雪玉做的人,灵气铸的骨,那是一种与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的风采。
说不清,道不明。
“没错,那便是贵妃娘娘。”
纤纤平静的点了点头,极自然的接着自家主子的话。
没有妒忌,也没有质疑,心平气和的简直不像她。
至少在苏祈眼中是如此。
因为在他们还未抵达云山的前几日里,纤纤对这位贵妃娘娘以及凌青,那是绝无好脸色的。
“看样子,你们相处的还不错。”
沉默了半晌,苏祈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而在说话的同时,他也将目光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东陵皇帝,姜茶的夫君,一个京城众官都可以践踏的存在。
但不得不说,对方的确生了张好脸,即便换做女子也当是倾国倾城。
“娘娘为人开朗豁达,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可人儿,”纤纤沉默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道:“不过我也已经说过了,主子想拉拢她恐不是一件易事。”
众所周知,在天下纷乱与争斗不休中,有钱的都是大爷。
比如姜家,比如姜茶……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有钱能使鬼推磨并不是一句假话,因为人要吃饭,饭要花钱。
如果有钱者只是有钱,那他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若有钱者不仅有钱还有保护这些钱的能力的话,那这便是一头沉睡的猛虎,随时可能从睡梦中苏醒,而后虎啸山林。
姜家就是这种猛虎。
所以姜茶之所以能在京城横行霸道,并不是因为她有多能耐,当然能耐也是有的,可最重要的还是她有钱。
苏祈想拉拢他,苏信想拉拢他,皇家与朝堂都想拉拢她。
而他们也私以为他们自己会是姜茶不错的归宿,至少比那个傀儡小皇帝要好得多。
他们一方有人一方有钱,合作起来难道不是珠联璧合两全其美么?
纤纤摇了摇头,并不。
喜欢一个人是愿意为他放弃利益的。
就像她愿意放弃药谷掌门之位一直跟着苏祈,做一个每天期待被瞩目的可怜虫一样,不管皇上有多差,在姜茶眼里都是好的。
不是么?
所以纤纤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苏祈该放弃了。
只是她并不知道苏祈会不会听。
因为对方只是模棱两可的点了点头,而后淡淡的答了一个“嗯。”
眼下的纤纤并不知道,苏祈之所以点头不是因为他明白了,而是他觉得姜茶很可能活不到下山了。
他在考虑他是要以救命之恩来拉拢姜茶呢?还是原计划快速“逃回”京城,就此放弃这枚本就难以拉拢的弃子。
因为姜茶不好拉拢,可不代表她的父兄不好拉拢。
他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掌权,而非顾及钱财之利。
毕竟银子他不缺,他只是想锦上添花而已。
命人放下车帘,苏祈沉默的闭上了眼睛。宴会还有一会儿才会开始,他打算先在车上养养神,想想姜茶到底可不可惜这件事情。
另一边,站在苏肆身边的姜茶愣住了。
“茶茶,他们看你的目光太扎眼了,我不乐意呢。”
这句话实在是太直接了,直接到姜茶看身边人的目光都变了。
他怎么忽然……
可这次苏肆没有等她回答,而是直接拉着她的手,快步走向了他们应得的位置。
说来也奇怪,今日的礼部竟对他们格外的照顾。
不仅准备了与他们身份相符的高座,还殷切的摆上了一桌金银玉制的器具,并一直有人跟在后边儿伺候。
对于一个傀儡帝而言,这待遇是前所未有的。
于是很快便有人称赞起了礼部的能力,以及我背后的苏信。
说宅心仁厚的有,说摒弃前嫌的有,说大家风范的也有。
当然,还有说沽名钓誉虚伪至极点。
总之这些官员们不就是一般闲,闲得都要那这些来找乐子了。
其实这堆天潢贵胄里也是有明眼人的,他们都知道傀儡帝与姜家女恐命不久矣。眼下苏信与礼部待他二人的好,不过是打算在傀儡帝死前让其写下罪己诏与禅位书,好让他苏信回京时能将一切解释得通罢了。
所以说,这哪儿是佳肴美宴啊,这分明就是断头饭啊。
可无论那群看客怎么想,苏肆都拉着姜茶的手坐了上去,而后像个没事人般抬手为少女斟茶。
对此众人心中一阵鄙夷,暗道堂堂皇上竟每日做着面首小倌的勾当。有辱斯文,不知廉耻,简直就是他们东陵的灾难啊。
“茶好喝么?”
抬手斜靠案前,苏肆凤眸似潋滟的秋水,看得姜茶浑身发烫……
此刻她正握住杯子喝茶,只可惜这茶还没眼前这人的话有味道。
“……好喝。”
点了点头,姜茶又故作镇定的补了一句:“阿肆觉得呢?”
“我么?”少年笑了笑,竟忽然凑近她的耳畔道:“不怎么样,应该换一种。”
“那种?”
“最好喝的那种。”
猛地把那杯茶灌下去,姜茶根本不敢再接下一句话了。因为她觉得苏肆在套她,她若顺势问他什么茶最好喝的话,他是不是就要说她了?
难道他真的……
猛地摇了摇头,姜茶唯恐自己身在梦中。
瀚海大陆,东陵国。
繁华热闹的大街上,百姓呼朋唤友,达官显贵结伴出游。万人空巷之下,是一场牵动京城的倾世繁华。
皇上娶亲,贵妃出嫁。
大道上,鎏金大轿八人抬,轿前是礼乐开道,轿边是鲜花漫天,轿后是近百使女,以及一眼望不到头的万贯嫁妆。
当然,还有轿上那一袭红衣华服,表面端坐,实则郁闷得要死的姜茶。
她,茶茶,一个因为一本古早大女主穿越文《邪王娇宠:神医王妃狠倾城》而气得脑仁儿疼的学畜。谷
一夜挣扎,她写了篇长文怒骂。再睁眼,事情已大发。
她穿书了。
原主姜茶,书中真真正正的顶级白富美,首富的女儿,男主的表妹,也是最最最惨烈的炮灰。炮灰的原因,便是即将娶她的那个人——傀儡皇帝,苏肆。
一个对姜茶而言比男女主还要恐怖十倍,表面人畜无害软弱无能,结局却把这本书杀的只剩书名的狗男人。
三年前,姜茶穿进书的那一天,也正好是书中重要剧情开始的那一天,原剧情中,姜茶别有用心的把当时流落街头的苏肆捡回去,并对苏肆虚情假意甜言蜜语,自以为控制住了苏肆,苏肆爱她爱的要死要活。
谁知道苏肆竟是书中最阴险最恐怖最牛逼的超级大反派,他一眼便看清了原主的真面目,却假装不知,反过来利用原主算计男女主,还吞并了姜家所有财产,让原主落了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嗯,捡人即是悲剧,绕开便能永生!
穿过来的姜茶当即趁剧情开始前溜回了家,与苏肆完美错过。
那一刻的她微微一笑,这波她稳了吧?
可鬼知道她刚回到房间,就听闻了哥哥为她捡回一个年轻侍卫的消息。
同一条街道,同一款装扮,还有同样的化名。
阿肆。
那一刻姜茶只觉天旋地转,日月不分。
哥?
我的大哥!
你是嫌我们家活太长了么?
赶出去!
赶紧赶出去啊!
那天的姜茶对苏肆恶语相向,并且将他一脚踹出了家门。
也是那一日,少年浑身被雨水浸湿,他狼狈不堪,面色惨白。可就是这样的他,却用一双冷若冰窖凉若深渊的眼睛看着她。
“你会后悔的。”
“我永不后悔。”
猛得从思绪中醒来,姜茶满心都是雨水与眼神的凉意。
三年后的现在,苏肆已如同原剧情一般成了傀儡皇帝,而为了避开剧情外出游历的她,也被苏肆抓了回来,并且如同原剧情一般即将成为贵妃。
对此,一朝回到解放前的姜茶觉得,苏肆对她的恶意恐怕比原剧情中还要强烈好几十倍。
毕竟,哪个大反派不是睚眦必报?
微风吹起金轿珠帘,发出阵阵轻响,不知何时,她的金轿已停在了未央宫前。
而一只指节明晰,修长白皙的手也如约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这手似玉,美得令她心惊。
这人似魔,坏得让她泪流。
那个,你能不能不要过来啊!!!!
时值黄昏,华灯初上,亭台风雅,殿宇如林,漫天云霞层层叠叠,它们燃烧着,也映照着这座看不见边际的巍峨皇城。
金碧辉煌,如梦似幻。
但即便皇城光芒四射,也依旧无法掩盖那轿前少年的灼灼风采。
红衣胜枫,肤白若雪。
他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眼若漫天星辰,带着一抹充满阳光的笑意。
而在笑意晕开的刹那,他眼角那颗泪痣也随眼尾微微上挑,漾开一抹不为人知的野气。
又纯又欲,如是而已。
此时此刻,少年正亲手撩起白玉珠帘,他含着笑,将手伸到了轿中盖着红盖头的佳人面前。
他是苏肆,众人眼中人畜无害软弱至极,连皇位都得靠一众兄姐施舍,连娶亲的日子都无法自己决定的东陵小皇帝。
当然,也是一个贵妃等于他所有爱好的小皇帝。
一婚纳六,一后五妃分六日入宫,他却唯独亲迎贵妃姜茶一人。
这一众宫人入宫几十年了,还是头一次见有皇上成亲穿喜服,且还乖巧至极的站在花轿前等妃子的。
这可不是娶妻,而是纳妾啊。
“恭请贵妃娘娘下轿~”
随着司礼太监一声尖嗓,未央宫前的数百宫人齐齐下跪,他们还真想看看这位把小皇帝迷得神魂颠倒,为了娶她又哭又闹的贵妃娘娘,究竟是何等风采呢
万事俱备,就差姜茶抬手了。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那轿中人儿依旧端坐,没有半点抬手的意思。
尴尬在无声中蔓延,终于司礼太监忍不住了。
可他刚要开口,姜茶却抬手了。
啪!
只听得一声清响,金轿前的众人傻眼了。
因为他们等来的并非想象中的牵手,而是贵妃娘娘一巴掌拍开了皇上的手……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苏肆低眸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沉默的眨了眨眼睛。
迟疑了一秒,他又一次把手伸了进去。
啪!
苏肆:“……”
都说事不过三,再来一次应该……
啪!
苏肆:“???”
漫天晚霞之下,红衣少年伸手几次挨打几次,力道不重,尴尬却不轻。
以至于少年脸上阳光灿烂的笑容都渐渐有了裂痕。
姜茶,你特么故意的吧……
于是乎,当姜茶再次抬手准备打他的时候,他率先伸手,一把握住了少女纤细白皙的手腕。
一瞬间,那除了盖头下一角什么都看不到的姜茶失去了重心。
大红盖头滑落,脚尖触地的她本能的向后仰去,却被苏肆反手一扶,被迫撞进了他的怀里。
少年身量极高,以至于姜茶全然被他的阴影所笼罩。Χiυmъ.cοΜ
跑是跑不掉了。
“三年不见,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小心啊。”
耳边传来少年清朗的笑声,竟说不出的温柔。
珠钗步摇在青丝间摇曳,姜茶看着这张近在咫尺人畜无害俊美异常的脸,整个人都是拒绝的。
姜茶:“苏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强扭的瓜不甜?”
苏肆:“扭都扭了,管它甜不甜。”
姜茶:“???”
我特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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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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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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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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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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