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灭九盟的马车之上,秦安仔仔细细的研究了她这篇报仇心得,总的来说,吴飞霜疏解了多年的心结,谈不上开心,但是很放松。
秦安前前后后又读了几遍,咂摸着自己的情况,心里暗下决心还是要复仇。
毕竟,她找不到其他乐子了。
报仇心得被秦安折成小纸块,放到一边。
没有事情做的时候,秦安总是很心慌,好像停下手脚,就难以证明自己和还活着。
她几个深呼吸,压抑这份由于独处而带来的强烈不适。
马车车身陡然一阵摇晃,车停了下来,驾车的良卫对秦安道,“公主,有人卖酒!”
秦安勉强坐稳,不以为意,言简意赅道,“赶走!”
驾车良卫出乎意料的执着,非要秦安下车看一眼,秦安边耐住性子下车,边斥责,道,“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嘛?”
可当她下车之后,她便知不该如此责怪良卫了。
这卖的,是霸王酒呀!不买不让过路的那种。
马车正行至两座绵延高山之中,此处道路最为狭隘。紧要的路口,被那群自称卖酒的强盗给占领了去。
秦安向来不喜欢带太多随从,几次三番在这一点上吃亏,真的是该改了。现在连边陲夫妇都先一步回灭九盟了,手铳也不在,战斗力悬殊太大,明显不是对手。
卖酒的是二十来个强悍胖子,看去来像二百来斤的摔跤选手。脸上写满了‘不好惹’。
一个身形修长,脸却不尽人意的男子,手举一壶酒,从成排的胖子身后步出,吆喝道,“卖酒,卖酒,过道必买!”
花痴果然是本能,如此窘迫的境况下,秦安都忍不住暗叹,“脸配不上这完美身姿。”
秦安皱眉,低咳一声,对良卫道,“上,我们跟他们打!”
良卫耳语回,“公主,打不过!”
秦安怒了,“不打怎么知道打不过!”
良卫不再多言,与秦安双双拔剑,冲锋陷阵。
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
片刻之后,秦安心有不甘的收剑,狼狈的问道,“酒怎么卖!”
持酒男子风度翩翩如初,完全看不出刚刚血虐秦安的架势,他乐呵呵的笑道,“不贵,不贵,五千两...”
秦安瞠目结舌,“五千两白银?”
他摇摇头,完全一个无良奸商,道,“不,五千两黄金。”
秦安不想多牵扯,心烦的很,能卖下平安过路就买下吧。偏头问良卫,道,“你有这个钱嘛?”
良卫为难道,“公主,在下身上只有几十两碎银子。”
秦安尴尬一笑,脸上满是不耐烦,道,“呵呵~我一个子儿都没有。”
无良奸商,笑脸盈盈的瞧着两只待宰的羔羊。
气势不能输,秦安直起腰板,耐着性子,争论道,“你卖这个价,压根就不是诚心做生意。谁能买得起你的酒!”
无良奸商全程陪笑脸,他道,“在下是看人下价。好看的姑娘,在下白送都行。不好看还偏要跟在下打一架的姑娘,在下就会开出五千两黄金的高价。”
言下之意便是,秦安不仅丑,还不自量力。简而言之,丑人多作怪。
秦安心道,“瞎了你的狗眼,本姑娘倾国倾城。”
干脆破罐子破摔,秦安坦言道,“反正我们就是买不起,你说怎么办吧!”
“不难,不难。”那人不拘形迹,飘然自得的对秦安道,“姑娘陪在下喝了这壶酒,在下亦可放行姑娘。”
秦安实在不想受这种人胁迫,可惜龙游浅滩被虾戏,不得不投降,最后挣扎道,“如果我既买不起,又不肯喝呢?”
男子浅浅一笑,道,“小事儿,丢了命罢了。”
秦安深呼吸一口气,扯出一抹笑,将临祸狠狠的甩给良卫,只身前行,恶笑道,“公子哪里的话,能喝酒解决的事情,动什么刀枪。喝,不就是一壶酒嘛。”
那男子一个招手,粗壮大汉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一张桌子,两条长凳,就拦在路中央,男子还算绅士,让秦安先坐,他道,“请!”
秦安撩起黑红衣裙,重重的坐到长凳上。
男子边帮秦安倒酒,边笑道,“姑娘莫要把气撒到长凳上,长凳无辜。”
秦安接过男子递过来的酒,眉下纠结,她还从未碰过酒呢。她恶哼哼的瞅着男子,直言道,“我倒是想把气撒到你身上,但是我能吗?要是能,你以为你还能坐在这儿?”
秦安话音刚落,仰天一饮,酒水穿喉而过,未经舌头。
男子浅浅一笑,替秦安再满上,秦安欲速战速决,被男子拦下了,他笑道,“姑娘,尝出什么味道了吗?”
“酒味。”
他异常执着,又问,“还有呢?”
秦安压根就没过舌头,哪能唱出那么多味道,她不耐烦道,“没有了!酒除了酒味,还能有什么味道。”
男子也不问了,默不作声的替秦安满酒,秦安一杯接着一杯下肚,看起来酒量异常好。
一壶酒见底,秦安甩了杯子,威胁道,“小子,你最好换个地方卖酒,让我逮到你,你就完了!”
男子的笑有熟悉之感,像微风轻拂,浮云淡薄,他道,“不瞒姑娘说,这店在下是第一天开,姑娘是第一个顾客。我看姑娘的反响不太好,在下也不准备再开了。姑娘大约逮不到我。”
秦安懒得废话,道,“反正你最好小心。”
秦安转身往车上走,徒留一个潇洒的背影给卖酒男子。卖酒男子注视着她渐行渐远,嘴角扯出一抹笑,却带着苦味儿。
看起来酒量好,其实都是假象,喝太快,身体没反应过来罢了。等她再回到马车上,坐一会儿,酒劲上来了,无比的晕。马车本就颠簸,脑子再晕头转向,就像一个击鼓捶钟扰人协奏,轰轰哈嘿,叫人摸不着东南西北。秦安痛苦的扶额,脑袋肿胀的像岌岌可危的羊水袋。偏这个时候不停的打嗝,酒气顺着喉咙倒上来,秦安才回想起那卖酒奸商一遍又一遍的问题,这酒除了酒味,好像还有点梨花香。
而梨花酒......总能勾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越是熟悉,越是伤人。
醉到不省人事,情到不可自拔,她情难自禁的小声哭泣起来,回忆如走马灯一般一发不可收拾,越哭越崩溃。
上一秒还恶霸似的威胁酒家要小心,此刻,哭的比谁都羸弱不堪。
秦安醉了,所以秦安憋屈已久的情绪毫无保留的宣泄。
她并不深明大义,也不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高深之人。琇書網
她就是有仇必报,小脾气十足的女子。
从前在雁回山,她随想天性,自由自在。后来,她有了公主的高贵亦有了公主的枷锁,不得不端庄典雅起来。再后来,曹文煜替她挡了许多大臣弹劾,给了一段相对无忧的时光。再再后来,一切都是假的!尊贵是假的,所有人对她的好是假的,爱她的人是假的!
现在,她硬起头皮,撑起精神。被逼到墙围之内,万丈深渊之中,她终于知晓,她只能靠自己。唯有孤身执剑,灭了这些虎视眈眈的恶鬼。再难受的事情,她睡一觉醒来,都该是铁心铁肺的无情之人,因为她不甘心痛苦不堪,反叫仇人风凉。
她是盟主了,万千双眼睛盯着的盟主,权力的至高点,看似醒掌生杀权,可其中的孤独寂寥只有秦安自己知晓。
她从不是权力的奴仆,可是,她现在就是了,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摸样。
她孤独着,并恨着,恨着,并隐忍着。
如今醉了,也才敢乘着酒劲,宣泄一些从前不愿且不能宣泄的。
马车稍稍颠簸,她便放纵自己的任性,薅住良卫的头发,质问道,“你马车怎么走的这样颠簸?啊!你是不是想颠死我!啊!问你话呢!”
秦安也不知为何良卫不好好驾车,何时跑到了马车之内了。反正她就是觉得,身体好像被人一捞,坠入了另一个空间的失重感突如其来。待秦安再次平稳住身体,身旁刚好出现了一个头颅,本能就薅上了。
她左右甩手中的头颅,任性的质问道,“啊!问你话呢?哑巴啦?”
平丘北吃痛,企图控制住秦安不安分的手,求饶道,“姑奶奶!轻点!几百岁的人留点头发不容易,要秃了!”
秦安捧着平丘北的脑袋问,“你是秃了吗?你是毁容了吧?这么长得这么丑?”
他的头发可算是保全了,擦了一头的冷汗,平丘北无奈道,“我不一直长这样吗?”
“不是呀!”秦安像是陷入了回忆里,道,“知道为什么赏你红梅秀纹吗?因为你就像开在冬日的红梅一样,冷死人了,却依旧叫人忍不住冒着严寒多看两眼。要不是吴飞霜非说你喜欢我,我真的难以想象这世界上一个人喜欢另一人的方式会是‘不屑一顾,冷若冰霜’。我还以为你以前不搭理我,躲着我,是因为看不惯我的做派呢。反正...你以前长得可好看了!现在~~~啧啧啧,残了。”
呃......平丘北一脸黑线。她捧着他的脸,想着良卫美轮美奂的脸,能不倒胃口嘛?
平丘北挣脱了秦安的咸猪手,对一旁的已经很僵硬的曹文煜道,“喂!千里迢迢来吴国,就为了送一壶酒,现在这小混蛋酒也喝了,人也醉了,脑子里想的却不是你,你作何感想?”
曹文煜沾了些药水至脸颊边缘,几乎不可见的□□衔接之处翘起一层皮,“咵拆”一声,他揭开了面具,露出本来瘦削俊俏的外貌。
平丘北倒抽一口气,得嘞,全是美男子,就他一个抠脚大汉。
秦安好死不死的怒拍平丘北的脸颊,嫌弃道,“丑!”
平丘北尴尬的原地团团转,不服道,“你再嫌弃我,我就去整容,植发!”
“丑!”
“女人,你这是在玩火!”
“丑!”
平丘北抡起膀子要揍她,威胁道,“谁丑?”
“你丑!”
秦安完全不受威胁,平丘北又不能真的打她,只好自说自话,自己给自己搭台阶下台,宽宏大量道,“忍你这一回。”
秦安泪眼未消,倔强着要找人大干一场的摸样。手忙脚乱的要找平丘比比试,朝他扑过去,不屑道,“不用忍,不用忍,你倒是跟我比比呀!”
她软的跟一滩秋水一样,轻柔柔的朝平丘北扑过去。强大的求生欲促使平丘北用双臂隔出他能与秦安保持的最大距离。彷佛她是拉了保险栓的炸弹,不能松,也不能靠近,烫手的很。
曹文煜全程默不作声远观,好久,才质问平丘北道,“你为什么把她带到空间里来?”
“你酒都送了,难道不想多见一会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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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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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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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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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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