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反复确认道,“你说,他来照看你了?”
“亲眼所见!”
因为楼兰浩的事情,秦安不知跟曹文煜闹了多久的变扭。她明白帝王之间的国土之争,她也不是玻璃心的见不得杀戮,可是在她看来,杀人也好过利用感情。
杀人是身死,利用感情是心死。一个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命还在,心已哀。
她以为曹文煜为了牵制楼兰月,把楼兰浩当工具在利用,自是不能让他死,但半死不活是最好管控的状态。她没料到,是真没料到,他原来真心希望楼兰浩能痊愈,还亲自来照顾过。
他算计人心,却没那么无情。
沉沉的思绪,一路延至御书房。
秦安被权子请下轿辇,体贴周到极了,权子在秦安下轿辇的一瞬间,又给秦安披了一件狐裘。秦安臃肿的像只熊一样。
轿辇到御书房这一小段路,秦安从轿辇中带下来的暖气还未全被刺骨北风带走,又入了另一个如春暖房,那里,木芙蓉开的正好,暖暖洋洋。
权子道,“皇后娘娘在御书房稍等,陛下在与兵部尚书议事,稍后便到。”
秦安扫视了一圈,客气道,“公公不必作陪,我一人等便可。”
权子道,“诺,娘娘。”
御书房门一关,满脸炭火烧出来的热。楼兰浩顾不得仪态,急冲冲的脱了自己的斗篷,然后外衫,穿着中衣,感叹道,“太热了。”
他小脸熏的红彤彤,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汗,急急忙忙又帮秦安脱狐裘,秦安没管。他又来扒秦安鹿皮斗篷,秦安拦住了,道,“干嘛?”
“里面这么暖,外面又那么凉。你现在不脱掉几件,一冷一热的,不生病才怪!到时候在未央宫一养病又是一个多月,连累的可不还是我。”楼兰浩没好气道,“还不快把斗篷脱了。”
秦安“哦”了一声,脱了鹿皮斗篷,递给楼兰浩去挂。
她自己则转悠在御书房内,慢慢的往里走。
曹文煜的心出奇的大,这里装的都是燕国机密,竟然放任两个外国人瞎逛,也不怕泄露什么天机。转而又一想,自己真的是瞎操心,他哪用的着她来关心。Χiυmъ.cοΜ
烛火明亮,映照着她有些黯淡的眸子,也有了一些光彩。
面前层层书架,奏折以时间、关系到的人、事来存放。
秦安、姬芷梦、吕寒食、阿玛尼都独占书架一层。
对比鲜明的是,只有秦安那一层书架被放满了奏折,关于秦安的奏章多到要从姬芷梦、吕寒食那边划出一块来借放。
日期标的都很新,三个月前集中一批,一个多星期前集中一批,之间也不间断的的一大堆。
出于好奇,执起一本奏章,秦安瞧了表面,这是国舅爷呈递的。再执一本,是礼部尚书呈递的。再执一本,户部尚书呈递的。
秦安就纳了闷了,她做了什么,连户部都要参她一本呢?她是贩卖人口了还是干涉财政了?
“你打开看一看?”
楼兰浩的声音从秦安背后而来,着实吓秦安一跳,手上不稳,奏章垂直往地面落去。
楼兰浩中途截了奏章,兀自打开,可惜他并不认识五国文字,半个大字都没看懂。偏阖上交还给秦安,假模假式道,“哎,西北蝗灾,百姓疾苦呀!”
秦安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道,“能再文盲一点嘛?这本是关于我的奏章,我是蝗虫、还是百姓?”
御书房陡然被开,一阵寒气扑门而入,熟悉的声音盘旋于耳,他道,“安儿既是蝗虫,会啃噬人心;又是百姓,博本君之爱。”
帝王的黑色玄服着于他身,高挑优雅,是帅气的,但着实不合秦安心意。因为那样,他好似就离无情近了一步。
她慌忙的撇开自己的视线,有些神伤,曾经,他们那么要好过,但现在...
这些奏折的内容是什么,通过时间推演,秦安也能猜出十之七八的内容,压根不用看。
他把她引过来,是故意让她看见这些的嘛?
他想告诉她,为夫帮你挡下了可畏人言,铄金恶语?
秦安不想把他想的那样坏,可他本不就是这样的人嘛!
不自觉的,目光再次被他吸引,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他裹着一身寒气而来,他哈出来的一口白气就是燕国的寒冬腊月。眉眼却很温柔,是秦安熟悉的人间值得。权子伺候下,他脱掉了外氅,露出他黄金比例的身姿。他身体的大多处,秦安都是熟悉的,他诱导她探寻多次。如今,秦安摸不准他的性情,只能说,他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无情君王。但他,也会玩弄天下于股掌。
他冰冷的手触碰上秦安温暖的指尖,一阵电流的触感,才惊醒了秦安。
那只带着室外寒气的手,紧攥住退缩的指,他略有磁性的嗓音道,“怎么如此小气,帮为夫暖暖都不愿?”
她何时才能看透他,她不想再兜圈子,道,“你叫我来这里,是要干嘛?”
他手腕用力,臂膀轻轻一环,温温暖暖的秦安落入他冰冰凉凉的怀中,衣料摩擦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传来一些柴火面粉气,他俯身耳语道,“安儿觉得呢?”
她并未挣扎,内心虽在纠结,身体却十分依恋这个怀抱,喜欢他掌控她的力度,喜欢由于他对她身体的熟悉而培养起来的默契。他的手,永远只放在秦安的腰部和胯部之间,上一寸秦安会痒,下一分秦安会不自在,她的小习惯他都知道。
但他或许也知道别人的小习惯,秦安眼底一片痛楚,她道,“我怎么猜的准你的心思?”
他靠她太近,鼻息清晰可闻,颇为耳鬓厮磨。曹文煜转头对权子和楼兰浩道,“你们怎么看的下去的?”
楼兰浩和权子尴尬在原地好久,闻言登时团团转,门就在眼前,偏偏迷路似的原地转了好久,异口同声道,“哦哦哦,我还有事,先走了。”
而后门外呼呼寒风的一阵灌入,又安静下来。
御书房内,只剩秦安和曹文煜二人。
曹文煜抱秦安的手不撒,直戳秦安心窝子道,“安儿说出来!说你觉得我叫你来,是特意想让你看见那些奏章,是想卖弄自己的付出,博得你的回眸!”
秦安直勾勾的盯曹文煜,如薄雾蒙眼,无意识的就湿润了一片,嘴上犟,什么也不讲。
曹文煜不忍道,“你有什么想法,为什么不对为夫讲。我是你的夫君呀!”
“你不只是我的夫君。”
“我只是安儿的夫君。”
秦安冷笑道,“我纳了男宠后,是不是也可以说,‘我只是你的妻子?’”
“...安儿。”
秦安不想再纠结一些已经成为事实的东西,能说服她接受丈夫与其他女子同眠的人,只有她自己。
她惨淡道,“你找我来,到底要干嘛?”
“家宴是客套,我想让安儿的十九岁生日,与为夫单独过。”
刚刚曹文煜进来之时,秦安的注意力太集中在他这个人身上,连权子都忽略了,更别提权子手中拎进来的食盒。食盒内,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
怪不得他身上有烟火气息,原来,做面去了。
阮荒也给公孙湘做过一碗面,公孙湘给打翻了。秦安面对此碗面,不舍得打翻,却也说服不了自己下口。她太在意了,在意他□□或者心灵上的走失。或许他一直最爱自己,但那三个月,他也爱了别人。
曹文煜道,“安儿,奉元城我便问过你。你承诺我说,我愿为你洗手做羹汤,你便可原谅我从前的所有过失。”
秦安愁苦,心道,“只怕这次,即便我想,我也说服不了自己。”
不给自己做不到的承诺,秦安道,“我不想吃面。”
他哄着劝着,极尽耐心,“就吃一口。”
“不饿。”
这个节骨眼了,秦安什么都敢想。比如御书房应是从未有人吃过这些汤汤水水的东西,这里全是书籍折子,打翻了一碗汤,吃个口味重的,拿出去的书册都带味儿,所以她不能坏了规矩,不吃。
这个面比起往日吃的,粗了些,难保不会硌嗓子,不吃。
是他做的,怎么知道安好心没,不吃。
这些不着调的借口,秦安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怎么让他信以为真。
她的面色有些踌躇,眉头皱到了脑门上,不知如何是好。
他执起银骨筷子,送到秦安手边,指尖无意间勾到秦安的手,揣测她的表情,试探道,“吃了也可以不原谅我,一碗面罢了,何必搞得如此壮烈。”
“曹文煜......”秦安不愿说出来,心尖已经呐喊了千万遍,“曹文煜,你到底多会磨人。”
那一碗面,少许油花上扶着乳白色的面条,煎的焦黄的鸡蛋旁,点缀着几颗青翠欲滴的菜叶。
热气腾腾,再不吃就驼了。
他温柔、有剑眉星眸令人叫绝的脸庞,他要哄一个人时,表情都捏的恰到好处,显得格外多情。秦安接过他手中的银筷,拌了拌面,意思的吃了一口。
还挺意外的,咸淡适中,优秀的人,做一碗面条都比别人好吃。
秦安很不自然,道,“吃了。”
低眸浅笑,哄孩子一般的伎俩与语气,他柔声道,“再吃一口。”
秦安登时瞪他,给颜色还开染坊了还。
他软绵绵的目光扫在秦安的脸上,有种莫名的缠绵、舒适之感,只闻他道,“心里的罪都受了,不多吃几口,怎么补回来?亏大发了!”
三哄六骗的,大半碗面就这么被秦安顺溜下肚了。
剩下的也没浪费,就这秦安吃剩的碗筷,曹文煜三下五除二,吃的连滴汤汁儿都没剩下。
她呆滞的望他,他笑她傻了,道,“不急着去宫宴,这里暖和,我们偷偷闲。”
所以,秦安的生日宴,她自己是最后一个到的。让从宫外赶过来的国舅以及王爷等了好大一番。
宫宴上,妃嫔占据一边,王爷亲眷占据一边。浩浩荡荡的王爷大军,比起屈指可数的妃子,免不得又要惹太后头疼一番,心里寻思,“吾儿后宫,何时如此枝繁叶茂。”
坐在王爷最前排的,除了那些秦安熟悉的五、六王爷,还有一位曾被她折腾了好久的一位异国男子。他拥有了一个全新的姿态和身份,他叫克力提亚.寒峻加彦。
他很热情的冲秦安打招呼,五国语如初见时蹩脚,他道,“皇后,皇后,寒峻加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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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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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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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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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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