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教阮荒,教的既严厉,又不用心。
有人就会很奇怪,都严厉了,怎么还能不用心呢?
你没有看错,真的就是这么一个状态。
小红常常丢给阮荒一本文言文,指着上面的一篇文章,吩咐道,“背下来,晚上我检查,背不出,家法!”
那字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吗的布满纸面,秦安看着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显而易见,这本书,不适合初学者。
秦安心道,“你能不能先教人家识字呀!”
小脏球落到她手上,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好在他努力又聪慧,拿着那本书,见到人就请教,这个字怎么读,那句话什么意思。晚上,他真就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了。
小红端坐在茶座之上,听他磕绊的背完后,薄唇轻起,“抄十遍后睡觉。”
阮荒乖巧,抱着书册,软软的道,“是!”
光影似箭,岁月如梭,半年就这么过去了。
在小红这变态的教学之下,阮荒进步飞快,两个月诵六甲,六个月能赋诗。
秦安觉得,他还没累死,简直就是苍天有眼。
或许是小红看他差不多了,就开始教他习武,秦安顿时觉得,读书好像也没那么累了。
他们共进早膳,小红练剑,阮荒练基础。他马步一扎就是一整天。
小红休息时,他在扎;小红午膳时,他在扎;小红晚膳时,他还在扎。小红晚膳后,乘着晚风,散步去习武场,才淡淡道,“今日就倒这儿吧!”
他眼见朝露剔透,到太阳当头,到晚霞连天,再到万家灯火。小红融在风中的轻飘飘的调子,却给了小脏球巨大的松弛。他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今日是他习武第一日,臂膀酸痛,腿脚早就不是他的了。小红不以为意,道,“昨日背的书,抄五遍,明早给我。”
汗滴挂在他的脸颊上,泛青的眉目耷拉着,阮荒依旧只有一句,“是!”
像一个任劳任怨的五好青年典范。
不知不觉,阮荒到济世山庄已经一年了。眉眼长开了一些,有了些男子的摸样,秦安更加觉得眼熟了。
次日清晨,阮荒自然没有如期给小红交上五遍抄书,因为他病了。神志不清的那种。
小红亲自找到了他的房间,踹门而入。
双手背在身后,她冷漠的吩咐道,“起来!”
没有人应她,阮荒蜷缩在被褥里,把自己缩成很小很小的一块。
秦安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一个说法,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小红却没有这份耐心,管你是没安全感,还是没感全安。单手掀开被褥,重复道,“起来!”
他在抖,抖得很厉害。面色发红,嘴唇却发紫,满身的虚汗。
小红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偷懒,而是病了。
她好看的眉头稍动,转身唤来老班,老班又急急忙忙的唤大夫来给他看病。
屋里好大一通折腾,小红与小脏球被往来人群隔开,她的眸子像是被注入了一汪冷水,在穿插的细缝中静静的看着他。良久,她闭眼浅叹,似是嫌人多吵乱,兀自站到了阮荒的门外,图个清静。
老班也跟了出来,逾矩道,“少主,循序渐进,切不可揠苗助长。”
“他本就起步晚,不加倍努力,何时能追上别人!”小红双手背立,皱眉道。m.xiumb.com
“...少主...”
老班深深的叹了口气,并不多话。
小红道,“你说。”
老班得了需肯,方才道,“他今日本不必病的这样厉害,昨夜熬着身体,执拗的非要抄完那五遍文章,才又着了晚凉。”
小红脸上没什么表情,默不作声。
老班道,“最近庄内外派任务多,分不出人手照顾小荒,还劳烦少主多照看照看。”
小红偏头,凌厉是目光打到老班身上,质疑道,“连照顾一个小孩的人手都没有?”
老班背后出了一层冷汗,语气肯定道,“没有。”
小红不再看老班,嘴角扯起一抹冷笑,无情道,“那他自生自灭吧。”
“少主的第一个徒弟,就这么死了,也是挺可惜的。”老班平静道,“不过老奴会好好操办丧事的。”
“你威胁我?”
“老奴岂敢威胁少主。”老班压根不敢看公孙湘。
小红眉眼冷淡的深深的瞧了老班一眼,冷哼,拂袖而去。
这一日,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练剑、吃饭、就寝。
她的早膳一向是与阮荒一起用的,阮荒病的第二日清晨,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女婢依旧备了两副碗筷。
小红淡漠的执起筷子半晌,迟迟没有动作。
对座的空碗,像是刺眼的钉子。鬼使神差,她总算愿意去看一眼了。
阮荒所住的院落,空旷无人,室内,冷清。
小红推门而入,步调放缓,两指轻触他房内的茶壶,心道,“冷的。”
阮荒依旧可怜巴巴的蜷缩在被褥里,看起来病的比昨日还要严重。
面色苍白,因痛苦,面部扭曲成一团。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渗出,发紫的唇起了白泡。
抖得更加厉害。
小红面无表情的执起桌子上摆放整齐的中药和处方单。
处方单上写明了煎药的方法,用药的时间。
一共开了七日量,桌上正是七日的量,感情老班为了逼她亲自来照顾这臭小子,当真这么心狠,昨天一天都没有人给小脏球煎药。
小红隐着气,提药去煎。
小红看似十指不沾阳春水,实际上动作熟练,煎药全程轻车熟路。
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很快就煎好了。
小红一手端药,一手背在身后,轻轻打开门入内,站在阮荒床头,道,“起来喝药!”
自然无人应她,她一向冰冷的眉眼,骤然恼怒,用一贯勒令的语气,喝道,“起来,喝药!”
盖着那么厚的棉被,他还冻得直打哆嗦。
他似是听到了小红恼怒的声音,动了一下。那一动,好似巨大的折磨。
他呼吸急促,双目紧闭。
秦安都要着急死了,这么拖沓下去,一个将长成绝世美男的大好苗子,就要死了呀!
小红越来越怒,因无人理睬,也只能怒着怒着就败下阵来。也似鼓起好大的勇气似的,坐到他床头,单手环住他,顺道捏住他的鼻子,一口气把药给他灌了下去。
药碗见底,瓷碗被小红怒扣在床头的桌案上,发出巨响。也不知道在生谁的气。
秦安暗叹,“这碗质量真不错。”
她拂袖欲走,终究输给了不放心,未到门口又折回,怒气好大的坐到了阮荒平时读书的椅子上。
书桌上,还放置着阮荒熬夜抄写的五遍文章。
每一遍,小红都能看出来,他抄的很痛苦。握笔的手该是抖的,眼皮该是打架的。所以抄出来的字,才如此的不稳。
小红兀自磨墨,执笔。在他的字旁空白处,一笔一划的给他写了模板。
还用红笔批注,“横直竖平,要有力道。”
这是她第一次给他评语,以往都是冷漠的,“字不端,重抄。”
她今夜没有回房,按照处方单的指示,分毫不迟的给他灌药。夜间,也只是支肘将就一夜。
次日,阮荒好了些。她照例灌药,然后执起一本书,在他书桌前看。
又是一夜,不同的是,那夜后的清晨,小红肩头,多了一层薄毯。
阮荒已经醒了。
小红只望了他一眼,满眼的怒气,揭了毯子,便走。
刚至门口,便听见软软的一男童声,“师父!”
他皮肤白皙,大病未愈,带着些病态的美。只着了内衫,衣服滑落半截,露出大片的白皙,侧卧在床榻之上。要不是年纪太小,就是一个活的春宫图呀!
秦安捂住跳动的心头,心道,“这谁受得了,太撩了吧!”
不知小红是不是也被撩到了,只见她顿足,眼中些许不忍,口中倒是一样的凶,道,“你身子受不住,为什么不对我说!”
秦安忍不住腹诽,“你难道看不出来,是个人,身子都会受不住嘛?”
小阮荒依旧乖巧温顺,喃喃道,“我以为我可以的。”
小红愣在他门口,本有许多话要骂他,登时骂不出来了。
收敛情绪,变转脚跟,去桌上拿了药包,道,“我去给你煎药。”
阮荒急忙掀被,要下床,先出声阻拦道,“我自己可以,师父休息去吧。”
小红凌厉一眼,“不准逞强!”
小红的语气太过凌厉,阮荒颤了一下后,乖乖缩了回去。她动作很快,一碗药被她端来,她递给他,吩咐道,“喝完,不许剩下。”
那药呈现出深褐色,褐到发黑的那种,虽然秦安闻不到气味,但一定苦极了。
药草各不相同,药味千篇一律,都巨难喝。
之前的药都是被小红硬灌,他又处在昏迷中,没尝过这药的苦,今次人清醒了,难免要眉头皱一皱。
小红看在眼底,嘴从不饶人,道,“没用。”
“是徒弟没用。”
可他饮下中午的药后,她却递了一颗蜜饯给他。
他接了,蜜饯平躺在他手中,像握了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似的珍惜着,他没吃。
小红皱眉道,“干嘛?”
他眸中有灯火,眉间有人家,似是世间的烟火气都给了他,他小声,带着些许羞涩,道,“我想留着。”
小红冷哼,“随你。”
待阮荒病愈,他依旧随着小红习武。
他很认真,也很有天分。小红教他,缓和了很多很多,至少,当他是个正常人,开始给他午饭和晚饭吃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着,阮荒逐渐长大,骨骼发育,慢慢的不再单薄。
他看小红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奇怪,秦安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怪怪的。
小红倒还好,依旧不太言辞,依旧作息规律到病态。
这也许是秦安的一个梦,虽然挺真实的,但是它现在至少符合梦的一个特点了,就是没有逻辑,没有由头。
像是天地融合,秦安眼中突然充斥着刺眼的白光,就当秦安担心自己眼睛会被强光刺瞎的时候,这空间又被一道金光劈开,天地一片混沌。
当事物再次逐渐清晰,再入秦安眼帘的,就是阮荒跪在了一个人的坟前,落泪无声。
墓碑上明晃晃的写着,“吾师公孙湘之墓”。
鉴于阮荒没有第二个师父,秦安姑且认为公孙湘就是小红了。
可是,公孙湘死于十六,秦安之前看到的场面,公孙湘才十五。
这期间的一年半,像是因为太过不堪回首,而下意识的被越过。
秦安好奇,公孙湘好歹是个少主,武艺还高强,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死了呢?
可秦安这时才发现,最初在这个梦中,她像是只进来了一双眼睛,只可看,不可扰。
她现在,整个人都进来了,她有手有脚,可动可说话。
因为她自言自语的一句,“阮荒再也没有师父了。”被跪在坟前的少年听见了,他慕然回首,像看鬼一样看秦安。
吓了秦安好大一跳!这感觉,秦安再熟悉不过,是苏醒的前兆呀!
.
秦安耳边充满了恸哭之声,纪梵希的声音最为明显,还有姬芷梦的微微抽泣。
她似被人抱在怀里,手被紧紧攥着。
被握的这么紧,并不舒服,可比起惊天动地的哭闹声,这又显得可以忍受。
真是晦气,霉运都要被纪梵希招回来了。
所以秦安先张口道,“吵死了!”
然后秦安就睁眼醒了,然后她就惊呆了,众人为什么都跪在她床头,还都哭的那么凄惨,她又没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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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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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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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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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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