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凤城心下一惊,常在羽林卫校场习武操练,皇帝颇识得官靴踢踏快行之音,此时听得门外脚步生疏,并不是自己安排之人,待要目光询问管兆旌,却裘凤游道:“弟弟不必惊慌,不过是兄长贴身之人罢了,既是我贴身之人,便是大齐的将士,大齐的将士怎会伤害大齐的帝王?只是担心守卫皇陵之人剑弩紧张,戾气过重,帮助皇上整纲肃纪一下而已,不需惊慌。”
众人闻言大惊,除去薄檀湖外,纷纷向皇帝身边聚拢而去,呈护驾之势。
“凤游,你此时收手尚可有回旋之地,皇上定念及手足之情,从轻发落,万不可做此反叛之事。”说话的是李记。
裘凤游看着李记,看了半晌,忽然笑了,笑得不可抑制:“这话,舅舅该在一年之前说给我听,该在你拿到父皇金丸密旨之时就告诉外甥,该在我去往东靖的时候就时时和我联系,或者最晚也该在我到了端阳城外就该派人和我知会。取之任何一处,我都谢谢舅舅,还拿我这个外甥当做内甥,还拿自己的妹妹当做亲妹妹,只是此时……不嫌太晚了吗?”长叹一口气,裘凤游摇头:‘或者……舅舅就是在等此时吧,等着我无可回头,等着我与凤城你死我活之时,舅舅便可与您的贵婿一起坐收渔翁之利了。”
“裘凤游!你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可是你的亲舅舅!”李记虎须倒竖,指着裘凤游,手指抖抖不已。
裘凤城心底一跳,回首看了看裘凤南。
裘凤南忙摇头抱拳:“皇上,当次危难之际,皇上不可听此挑拨之言,臣之心日月可鉴,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裘凤城点了点头:“大哥说得对。”
“但愿大哥不会使日月蒙羞吧。”裘凤游眼光带过,中有桀骜孤冷之意迸发出惊心动魄的光彩,伸手指着北向殿外:“多说无益,皇上这边请吧,此处乃大齐祭殿,恩怨如何,我们到父皇面前分说清楚,或许您还可得见更多的真相也说不定。”
裘凤城面色如冰:“看来,今日东靖王爷是志在必得了,若是如此,在哪里还不是一样?何故要到父皇面前,让他老人家见此兄弟之争,萧墙之祸?”
裘凤游扬了扬眉,笑道:“弟弟不敢?”
裘凤城摸着挺直的鼻梁,半晌似有唏嘘之意:“朕是怕,走出这大殿,哥哥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口中叹息,裘凤城有些默默……
“王爷,您在做什么?您可要想清楚,你要想想母妃,想想我们,你现在若是回头,一切,一切还来得及啊。”薄檀湖跪了下来,拉住裘凤游的衣襟。wWW.ΧìǔΜЬ.CǒΜ
有忽然的动容在裘凤游的心中如一股热血般迸发了出来,似乎头脑都跟着清明了些:“回头?哥哥?母妃?”心抽凉气而紧,裘凤游觉得有些恍惚,“自己在做什么?”
“皇上,王爷今日之举怕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吧?王爷最是随性谦和的性子,并不是做这事的人,前日薄王谋逆,王爷半点也不曾知道,今日之事皇上还要斟酌……”翠忱看了裘凤游一眼,在裘凤城耳边低声道。
低声并不是不可闻。
“挑唆?”裘凤游眼中忽然又迸笑意,刚刚消退的绯红复充盈,“‘话有不真’才是为挑唆,若句句属实,可是挑唆?皇后不出声我倒是忘了,翠家大小姐可真是大度,竟容得自己才貌双全的妹妹也进入后宫,不怕终有一日您的后位不保吗?我这弟弟可是痴心我妻已久啊……怕是在他心里,你皇后娘娘也无法与翠姜相较吧?”
“你!”翠忱面色青郁,眼含薄泪。
裘凤城眼光速冷:“罢了,果然多说无益。”迈步而走,裘凤城手推北苑大门,竟是一步跨了出去。
门外重甲重兵,面落黑纱,竟乌央央有五六百人有余。裘凤城看也不看,径直向前而去,身边之人速速围拢过来,护在裘凤城周围。
裘凤游随后而出,竟是几步迈在前,与裘凤城并肩,一同往北苑来。
大齐皇陵北苑。
正是先帝裘赫朝陵寝所在之地,正北之相向,朝南而建,硕大的宝顶高耸,昭示着这是大齐开国皇帝裘赫朝的陵墓,之后所立之帝只得分列于两侧,且宝顶的高度均不可超过裘赫朝之墓。
宝顶之上青砖紧密排列,日光之下,青白一色,庄严巍峨,颇为壮观。
众人且观且进,不一时已尽数来到北苑。
裘凤城站定,掸了掸身上的龙袍。
就有早早预备在这里的典官随侍接了过来,其中就有随侍皇帝的八人,自然也有霍云。
霍云走在最后,并没有抬头观察周围,好像观礼也就是观礼而已。
随着皇帝来到北苑的人,除了一众亲眷官员,还有很多辎衣蒙面之人。这些人的来到自然突兀而不寻常,但是皇帝看起来的平静,让一众接迎之人虽诧异而不敢轻举妄动。
“皇上,您看……”管兆旌凑到裘凤城身边,轻声询问。
“不忙,他要做什么就让他尽管做,需得将他的意图都暴露出来,做实了谋逆之实才好动手。”裘凤城道,“而且他也说了,还有别的真相要朕知晓。朕需听得完整了,才不留后患。”
管兆旌点了点头,按下不言。
这里裘凤游看着管兆旌和皇帝私语,不觉嘴角扬了扬。
“东靖王,此时咱们已到了先皇宝顶,众人皆在此,你有何事要说,就快些请吧。”管兆旌捋了捋长髯向裘凤游道。
“不忙。”裘凤游笑道,“管相也歇歇神,年纪大了,容易身体精神都不好。既已至此,我们兄弟当先祭上一祭,祭过再言。”
不等皇帝先跪,裘凤游竟掀开衣襟先行跪了下来,一扣到地,看起来颇为虔诚。
众人傻在当场,不为裘凤□□祭拜之礼,为的是他全不顾君臣之别,竟是先裘凤城拜了下去。
“大胆!东靖王此举不合君臣之礼,此乃先帝陵寝,你竟然……竟……竟……”典官的话没有说完,日光闪烁之下,可见血色剑锋透胸而过,已被截住气息,随着话说出来的,皆是血沫浓胆。
人群中,众人惊呼而不敢呼,只觉身后黑衣人纷纷围拢,气场之压已全然明了,中有敏锐之人忙看皇帝面色,以判断其状态究竟在不在裘凤游控制之中。
裘凤城没有什么表情。
正位之下,裘凤游身不起礼,目不斜视,仍旧跪拜着。
裘凤城剑眉深蹙,语出沉郁:“二哥,好歹也应在朕率众祭拜父皇之后再做此举吧,是不是过于心急了?”
裘凤游挺起身姿,并没有看皇帝:“谁说我是在祭拜父皇?我明明是在祭拜粟贵妃,实实敬佩这位用性命换了儿子江山的贵妃娘娘。可惜啊……可惜她用性命换来的江山,不过年余便要归还其主,还要落得个谋篡皇位的连株之罪!”
“你说什么?!”裘凤城龙颜震怒,他想到了裘凤游此举,却不想他竟然在反叛的同时要给自己加诸如此罪过,其心之险真是始料未及。
“皇上。”裘凤游慢慢站起身来,“这是臣最后一次称呼您皇上了,大梦总有需醒时,如今还请皇上早些醒来吧。来人……”
裘凤游此话一出便是发难之意,众人惊呼护驾之时竟是一时没有人真的上前,所有的人都知道,裘凤游从不是言出不行之人,一时心惊胆怯,人人自危。
眼见裘凤城危难即至,片刻却并未见有裘凤游的无大队人马赶至,只是自人群之中由几个辎衣之人簇拥着,走出一垂垂老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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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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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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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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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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