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生意稀疏,歌舞乐坊皆因祭祀之期将到停了营生。
朝堂之上三司各部准备着祭祀大典一应器物的最后查点,枢密各属在管兆旌的暂管下负责大典安全防卫一应事宜,实际上管相经手更多的还是大典一应文书,祭祀典文的准备,守卫布置之事的执行细节还是落在枢密副使陈西庐的身上,不过三五日,管相巡视一次,做个别调整罢了。
众人皆忙,各自安插停放,也一样的沉郁多思,没人顾及得到久病的东靖王侧妃。
翠姜大多数时候待在小松枝巷子里,时而会回到狸木林去住一日,从晏医那里取来药材。时令冬来,霍云的骨伤越发严重,夜里常见他起身独自坐着,或干脆到书房里去燃灯看上半夜的书,虽没有痛声,翠姜也知他是在极力忍耐,脸色枯槁甚至发尾焦黄,都是瞒不了人的。
每日早起,翠姜费时为他剪去焦黄发尾,并熬煮燕窝滋养,晚时又闷焙人身肉桂提住精神,一日里总不离药。
翠姜时时担心霍云的伤,霍云看起来倒并不焦虑,除了偶尔日间也会贪睡,醒了倒是与平时无异。
这日黄昏,三个人仍像平时一样坐着吃饭。
苏锦衣几次抬头观察霍云,似乎有话想说,又都咽了回去。
“有什么话说就是了,可见翠姜说你吃自己咽下去的话都能吃饱了,一点都不假。”霍云给翠姜添了一些马蹄甜汤,又给苏锦衣添了一碗,道。
“潘辽前日进了端阳。”苏锦衣道。
霍云提着勺子尝了一口今日的汤,觉得滋味香浓:“日子倒是不错的。”
苏锦衣叹了口气:“他是进了端阳,转了半日又奉命去了皇陵,可是……裘凤游却没有。”
霍云扬了扬眉。
“什么意思?”翠姜紧张道,“下个月初九就是大典的日子,裘凤游按说这几日就要到达端阳,准备祭祀前的沐浴斋戒才是。”
“潘辽说裘凤游病了,想是舟车劳顿,天气又寒冷,裘凤游一路奔波,此时病在了韩县。”苏锦衣道。
“韩县?韩县离端阳不过五日不到的路程,加紧些,三日也可到了,怎么会停在那里?”翠姜道,“可知道是什么病?”
霍云看了看翠姜,眼神中有些询问。
翠姜推了他手一下:“你正经些,这不是小事,若来不及斋戒沐浴十九日,裘凤游就进不了皇陵祭祀,他进不了皇陵,计划怎么办?”
霍云叹了口气,好像极不愿意回归正经的话题:“这消息可属实?今日我在裘凤城的书房半日,也没有听说。”
苏锦衣点了点头:“亲王病在外不是太小的事情,若是上奏了,朝野会顿时传遍,我今日也没有听说任何消息,所以着人问了潘辽。潘辽也说,裘凤游并没有上报,也没有让别人知道,但他说裘凤游这病似乎倒是真的,听闻是自夏来因为误食了一些海贝,便染了咳症,入秋越发严重,此时初进端阳,气候乍然变化,病情自然更重。”
霍云没有说话了,只是端着碗饮汤,半晌对苏锦衣道:“你刚才说潘辽进了端阳?”
“嗯,从前日开始,裘凤游就派人陆续进入了端阳。”苏锦衣眉色肃正。Χiυmъ.cοΜ
“以什么身份?”霍云问。
“如今大典在即,没有官文的大宗人马已经进不了端阳了,除非是各地运输趟银祭礼的镖局押所,还要是官府登记在册的大局子,裘凤游的人是用了潘辽镖局的身份进来的,很顺利,这部分人没有在端阳多做停留,只是联络好了各处,便很快离开,然后……到皇陵周围与其他人汇合。”苏锦衣道。
“那潘辽进来是做什么的?”霍云皱眉道。
“说来奇怪,按说裘凤游到达东靖时日尚短,就算他要依仗当地豪绅富户,潘辽葛骁是不二人选,但是说来反叛这样的大事,他怎会如此轻易与潘辽共事?他当初秘密调集潘辽的三千武师,也只是说训练之用,从未与潘辽提及他的意图。此次潘辽进来,竟然是去了陈府。”
“枢密副使,陈西庐?”霍云道。
苏锦衣点了点头:“潘辽去送了一封信给陈西庐。”
“信有没有打开?”霍云忽然紧张起来,目色暗深。
这让苏锦衣和翠姜顿时也紧张了起来。
苏锦衣忙摇头:“没有,潘辽说本来打算找人化蜡拆开的,但是一想不妥,裘凤游此人谨慎异常,若是拆这金花蜡时有个闪失,一旦暴露还有其他力量介入大典之中,他定然会有所防备,说不好会前功尽弃了,而且想来信中也就是他所谋之事,故没有打开了。”
霍云深深皱着眉,似乎松了口气。
“怎么?有什么不妥当吗?”苏锦衣道。
翠姜坐在一边,头上已有微微薄汗:“陈西庐和薄宏定是一样的,他们都是都是东靖王的丈人,陈西庐的女儿陈宪蓁是裘凤游的侧妃。这样明显的身份摆在那里,陈西庐在这个时候根本就是裘凤游的弃子一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启用?送信有什么用?就算是要送家书,光明正大的就好,为何要用潘辽?”
苏锦衣眼光顿寒:“会吗?陈西庐一直因为女儿陈宪蓁与薄檀湖不合之事,对裘凤游多有微词,甚至多次让陈夫人书信菡如太妃,请她照顾女儿。又因为此事与薄宏定也颇多不睦。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了,人尽皆知。而且这次祭祀大典,裘凤城可是全未避讳陈西庐,将一众护卫工作全部……”苏锦衣话说到一半,自己停了下来,“难道。裘凤游意不在陈西庐?而在潘辽?!”
话一出口,苏锦衣着实被自己吓到了,头上冷汗森森而下。
霍云目光如炬,他显然也在思考,不止思考,霍云几乎是肯定哪里出了问题,哪里出了问题?哪里出了问题?裘凤游为什么会在如此关键的时间里,对潘辽做出了试探性的行为?
是李记?他难道不只裘凤南这一个立场?
不会!
霍云想,裘凤南和裘凤游已经决不是一个立场了,李记必须在他们两个之间做出一个选择,而他没有选择裘凤游,即使顾念自己的妹妹菡如太妃,也总不及自己女儿和外孙的身家性命来得重要。不然,那晚李记的女儿李世珊怎么会来见自己?裘凤南来意尚可商榷,但是李世珊的来访,至少证明着李记的立场,他已经不是站在大齐的角度去谋划事情了,而是站在裘凤南的角度,只要裘凤南能够在这场角逐中胜利,管它天下是不是有个无关痛痒的国号——“齐”了。
“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终究这样的大事裘凤游不得不留一个心思,试探也是人之常情,他若是真的怀疑了,葛骁怎么会被留在东靖,随时待命于李丸岛上的十万大军?”苏锦衣道。
“不会。”说话的是翠姜,“这不是裘凤游的习惯,他虽然谨慎,但是他太自负了,他若是认准的人,便不会生疑惑,若是他真的有意让潘辽暴露……”
“那他就一定是在挑衅。”霍云目光速冷,“他觉得云崖郡的人一定是耐不住这样的挑衅的,一旦耐不住性子,我们就会暴露得更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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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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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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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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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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