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前朝众文武在接受赏赐之后,各个喜气洋洋,一时四方来朝之盛,皇后千岁加之有孕之喜,又有管兆旌回朝受封之彩,让端阳的这个盛夏便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繁盛。
比之大齐朝堂的热闹,端阳市井的繁华,小松枝巷霍云并苏锦衣小小的三进宅邸就清净了许多。
平日里不过三五个心腹仆人往来,并没有生人到访,间或霍云到御前行走之后有人慕名来拜访,也都是文官清流一族。其他巴结奉承的人来过一两次,但见仆人多推霍云不在,也就知晓霍云并不是喜欢结交往来的人,而且自他入书房伺候,也并未见皇上多有赏赐或赞誉流出,便渐渐不再奉迎这位出身不高的孝廉举子了。
此时盛夏午后,小松枝巷上连个飞蛾都没有,一切都热乎乎懒洋洋地闲适着。
“你这里好清静啊。”翠姜用修长的手指拨弄着霍云书房里一缸小舞妃水莲花的花瓣,星星的水珠挂在细如脂玉的指尖上,晶莹剔透。
霍云自进了书房,便坐在书案前,头也不抬地写着什么,由翠姜在屋里自己走动,时而评论两句,时而玩笑两句,并不答言。
翠姜也不闷,左右遇见他时他就是这样,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料想以后也还是这样,习惯就好了。只是翠姜知道,他不说话,但是他在听的,自己说的,他都听见了。
“你不用担心的,刚才锦衣哥哥带我来的时候,并没有遇到人,进了你们宅子,连个仆人都没有瞧见,没人知道我来了。晏医泼了药渣在我屋后,都是安眠的药,就算有人去查看,回说我睡着就好了,而且近来并没有人关注我的,我娘都没有,她一心只在翠忱身上。我这几日听见有人给晏医那里送信,说是皇帝暂时并没有举动,虽说去姐姐那里不勤,也没有十分冷落,不过平常样子,想来是前朝事忙。”翠姜看起来心情不错,有一句没一句道,“你也忙吧?忙着让皇帝忙。”
霍云仍旧在写,没什么表情。
翠姜凑了过来,想看看霍云在写什么,却见他已经写完了,折起来,放在信封中。
“你在写什么?这么重要,我不能看啊?”翠姜嘻嘻笑道。
霍云起身,走到墙壁前敲了敲,隔壁便是苏锦衣的书房。
不一时,苏锦衣果然推门走了进来。
“你亲自走一趟吧。”霍云道。
“好,只是,若我回来晚了,姜儿她……”苏锦衣有些犹豫。
“不妨,她怎么也要等到夜深了才能回去了,白日里还是有人来往的,虽然未必是看顾咱们的,瞧见了面生的人总不好。”霍云道,“三司院正在准备六宫巧月礼,入后宫送礼,他们总是你会选体面的人去的,你去瞧瞧吧。”
苏锦衣一顿,随即点了点头,当下也不说什么,低头走了。
他知道霍云说的对,小松枝巷子临近的大松枝巷子里住着不少官宦人家,往来人杂,难免有各色眼线混入。他还知道,霍云是想让他借着这个时候,有机会去瞧瞧翠忱。
对于翠忱的感情,苏锦衣不想瞒霍云。他们一起长大,是童年的玩伴,是过命的兄弟,尽管霍云不喜欢说话,很多事情只一个人放在心里,但是苏锦衣知道,如果霍云想让人知道,想对人说,他苏锦衣一定是第一个人。就算是翠姜,这个已经让霍云乱了方寸,入了骨血的人,也一样不是无话不谈的。
所以,那夜宿醉之后,苏锦衣回答了霍云的三个问题:一、翠忱比自己更重要,就算也许在她的心里,如今的苏锦衣不过就是家乡的哥哥,就是一起谋大事的亲人罢了,并没有别的心思,可在苏锦衣心里,她却已经比自己重要成千上万倍。二、翠忱和晏寒晏暖,和翠叔叔澜姨,还有所有云崖郡的人在苏锦衣心里一样重要,只是为了他们,苏锦衣可以无谓生死,但是为了翠忱,他想活下来,活下来和她在一起。三、那些人是晏寒是晏暖,是澜姨,是霍王爷,是王妃娘娘,也是邻家的刘婶,隔壁的陈娘,还是所有云崖郡故去的人,是自己的亲人。
霍云点了点:“所以,亲人都是希望我们好的……我和翠姜是。你和忱儿也是一样……”
苏锦衣看到了霍云的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霍云这样的笑容了,纯真而温暖,像极了小时候,在林中玩耍时招呼自己快些追上来一样,他在为自己高兴,也在为他自己高兴。
苏锦衣想,如今情势,自己和翠忱的路怕是要比霍云和翠姜的还难走,只是他忽然间就有了信心,他甚至有那么一刻想到了自己的爹娘。
他们应该很喜欢翠忱吧。
苏锦衣走了,翠姜看看霍云,他没有解释书信内容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又回到书案前面,拿起一本书闲闲翻着。
翠姜便觉得有点闷闷的,蹭到书案前。
“你还真的生气了啊?我是观察了好几天才决定来你们这里的……虽然说翠忱那里暂时是稳定了下来,不过最关键的……啊!”
翠姜还没说完,只觉腰上一紧,已被拉坐在霍云怀里:“啰嗦得可以。”
有过这样的亲近,无论是心还是身体,甚至初照台上,若不是自己砸了霍云跑掉了,说不定他们之间夫妻之实就早于夫妻之名了。还有初照台下的山洞里,他说出想用自己换她永不相问的时候,他的吻深情而热烈,带着无数的诱惑,让自己不能抗拒。www.xiumb.com
但是……那时的都不似现在。
现在,他舒展的臂膀,轻触的湿漉漉的嘴唇,带着熟悉温暖的气息,身上淡淡的赭石香气清凉悠然,而他们的亲昵,就好像是发生过无数次了,自然而然,只属于最亲近的人,没有一丝担忧和犹豫,除了因为相爱而生发出的最真实的吸引,再无其他……
“这里虽清静,但难免还是有人注意,除非特别紧急的情况,以后不要来这里。”霍云道,并不愿意移开眼神,又吻了过去,在她饱满的唇上,甜美的下颚上,芬芳的颈窝儿里,“我不忙了,就会去看你,不要着急也别担心,相信我。”
灿若轻薄红云罩面,翠姜瞥了霍云一眼,不屑地低声“回敬”道:“啰嗦得可以。”
霍云停下了动作,眼光落在翠姜如星的眼眸上,那里都是让他沉醉迷离的光。手上用力握紧翠姜纤细的腰肢,侧过脸去笑了笑,又笑了笑:“每一次见到你我都会想,自己还可以君子多久?是不是可以等到一切结束?是不是还能等到红烛高升?”
翠姜还没有完全明白,只听得耳边霍云道:“看来是等不到了。”
合身抱起,霍云低头经过身后屏风架,那里有一条路,直通着自己的卧室……
寂静的午后,端阳清雅静谧的小松枝巷,一朵盈枝的扶桑悄然绽放开,裂出饱满芬芳的花蕊,带着初初迎世的喜悦和羞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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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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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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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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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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