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姜被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一关就是好几日,翠夫人不只不让她离开这个小小的院落,就算是外面的消息也都蒸发了一般,一丝丝也传不进来。
每日在院子里伺候的丫头都换了翠夫人的亲信,就连茉茉也一次没混进来。
“萍儿姐姐,好姐姐,你就去打一会儿瞌睡吧。”翠姜伤好了大半,已经能自己走了,拉着母婢萍儿嘻嘻笑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这时候放你出去,腿不打折了我的。”萍儿高挑身材,鸭蛋脸面,一身水红的短衣,精明大方,笑起来亲蔼,正是翠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头。
“我母亲疼你比疼我们都甚,怎么可能打你?我就出去一会儿,一会会儿。”翠姜伸了一个手指头,笑道。
“不行~~~”萍儿拉长了声音,“若是夫人让你出去了,随你去哪儿,我驮着你都成,可这会子,你还是老实地待着吧,你若是有想看的书,或者想你的兔子鹦鹉了,我让他们送过来。”
“不要。”翠姜瞥了一眼萍儿,“把它们带进来也是和我一样关着,哼。”
“生气”地躺到榻上,翠姜拿了本书,翻了两页又丢下,对着床幔发呆。
好几天了,既不知道前朝如何,也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胡成侯现在究竟又是个什么情况,还有……霍云呢?
想到霍云,翠姜不禁微微蹙了蹙挺秀的眉。
按说他不会直接参与到这场斗争中,可是为什么他也一点消息都没有?
翠姜随手了拉了床上的璎穗子在手中转,不会没有消息的,只是不需要给自己送信罢了,是啊,自己有多重要?!说来几乎都算是一个不知道内情的人,不知道他们与胡成侯之间的事情,不知道霍云究竟是谁,甚至姐姐翠忱知道的,自己都是不知道的,他们又哪里有时间来和自己说?
心思微微烦乱,翠姜伸手从枕头下面取出自己的荷包,从里面小心地掏出临竭石,坚毅深挚的光彩从石头上折射出来。
这究竟是不是他的?
若是,那日他为何不与自己相见,若不是……不会不是!翠姜忙否定,却始终心下不宁。
过了端午,一日热似一日,好像今年的蝉都比往年爱叫一些,此时午后纷纷站满了树枝,比赛一样地拍打起翅膀,发出‘知了,知了’的叫声。
屋里已穿不住外衣,翠姜罩了薄薄的纱衣,在榻上坐着吃刚从井里捞上来的新湃的葡萄,淡红色的玛瑙碗盛着端阳外三十里葡萄甸出产的葡萄,透亮晶紫,十分饱满诱人,咬一口在嘴里却不是那么浓甜,竟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气。
这种早熟的品种,好就好在些许青涩的花香味道,让人觉得清新。
翠姜拿起来一个,用手剥了皮,葡萄青色的汁水,浸了翠姜一手。
“秀烟,端些水进来,葡萄汁子弄到手腕上了,螫得疼。”翠姜向着窗外招呼。
半晌,并无人应声。
“秀烟……”翠姜又唤了一声,“萍儿姐姐?”
半拢的纱窗外仍旧没有人应声,翠姜扒着头向外看,看不清院里有没有人。
“洗手吧。”
冷不妨,竟是个男子的声音进来。
翠姜吓了一跳,手中葡萄啪地落在的桌上,摔成一滩绿碎。
“霍……霍……”
“几日不见就不认得了?”霍云说着,回身把端进来的一盆水放在了檀木架子上。
“不是,只是再想不到是你。”口中说着,翠姜起身又向外望了望,笑道,“你是怎么进来的?平时这院子里人不少,难不成你连隐身术都学会了不成?”
霍云没有理会翠姜揶揄他:“洗手来。”
翠姜依言走过来,刚要洗手:“你吃不吃葡萄?”
霍云想了想:“好啊。”
翠姜笑着坐回榻上,认真剥起葡萄,直到剥完了却不知道怎么给霍云,送到手上吧,小小的一个,一倒手就沾得满手都是,葡萄也不好吃了,放到碗里吧,还不够铺碗底。
一时便举在半空。
霍云本来坐在桌子对面,翻看翠姜的书,听得半晌无声,抬起头看他,却见翠姜一脸尴尬……
“这样愚钝,连个葡萄都不知道怎么递过来,也敢去闯宫状告胡成侯?”霍云握着书卷,看着翠姜道。
翠姜眉心冒了个火球出来,在意念里把霍云烧成了“木炭”。
“那晚事出紧急,我……”
话没有说完,翠姜已傻在当场,被霍云攥住手腕拉过去,葡萄已稳稳送入他口中。
“不错。”霍云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或者发生的是最普通自然的事情一样,低头又去看翠姜的书,“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故能为敌之司命——翠姜,你进宫告状这招以攻为守,真的恰到好处。”抬头望着翠姜,霍云道。
翠姜,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夸奖自己的,或者兵书上的字句……都听不到。
她现在觉得,刚才把霍云烧成炭的那团火,又飞回来,把自己笼罩,燃烧,烧成灰了,连知形神意都烧得没有了。手腕上的力道还在,和着黏黏的清甜的葡萄汁,在心里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汗也从翠姜薄薄的纱衣中透出,带着幽幽的香。
“我……我……”翠姜站起来,“那个……葡萄好吃吧?这个品种叫做朱茉莉……啊……那个……你拿的那个兵书我不常看的,打打杀杀的,不适合女孩儿家,哦……那个,那个你看我今天绣的半团扇子……梅花绣得不好,颜色薄了……额……我……我这……我这说的什么?!”转了两圈儿,翠姜最后坐了下来,嫌弃自己一般地扇着自己没绣好的半团扇子,丝线呼呼飞了起来,香气随着扇子扇出的风不易察觉地直送到了霍云的书页上。
霍云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翠姜自顾自说完话,又安静下来,然后兀自低下头,继续看手中的书。
夏日充满阳光的院子里忽然送了一阵风来,自应着日光的窗棂直透进屋子里来,天一时竟阴阴的起来,带着腥气。
“要下雨了。”翠姜掩饰地站起来,在水中洗了洗手,走到门口,站住,看满院子的风起。
半晌……霍云也走了出来,站在翠姜旁边,与她并肩。
“我是来和你辞行的。”霍云轻声道。
“辞行?”翠姜心中擂擂,“你要去哪里?”
霍云一笑:“不远,平安州,去采办《明典》用书。”
翠姜点了点头:“《明典》是要开始了,只是往年都是孙叔叔去的。”
“嗯,今年也是,我只是随行。”霍云道。
“现在前朝局势不明,你为何要领这样的闲差出门儿?”
“没有什么不明的,只是暂时未定,我此去,也是要将未定之事定下来。”霍云道。
翠姜望着霍云,眼中闪闪:“难道……难道说,这几日,事情已有了进展?”忽然捕捉到霍云眸子里的笑意,翠姜顾不得礼数,拉住霍云衣袖,“是不是,是不是?到底怎么样了?”
霍云被翠姜晃得直皱眉:“是,是,是,别晃了。”
翠姜停下了,目不转睛地望着霍云,等他说下去。
霍云咳了一声:“或者,你晚上问问翠相吧,我要回去准备行置,明日一早便要启程。”霍云说着就向院中走。
“你别混我,我知道你来就是要和我说的。”翠姜拉住霍云,“你说不清,不能走。”xiumb.com
“你这丫头!”被翠姜拉住,霍云忽然回头,凑近过来,眼神几乎是直抵住翠姜的脸。靠得如此近,翠姜感受到了霍云呼吸里蒸腾的热气和压抑……“我给你的避香草呢?为什么没有带在身上?”
“上面的滴油化掉了,我也不会弄,腐烂了,就丢了。”翠姜踟蹰道,“我已经找人寻了草籽,种在院子里,你看,就在那儿,有些日子就会长出来,到时候,你来帮我一并封上几根,我带在荷包里。”忽然意识到霍云的反常可能是因为自己的香气,翠姜羞得脸通红。
叹了口气,霍云向院门口走过去:“胡成侯已经被暂时革去京畿护防之职,暂时押在羁侯所,胡贵妃也被禁足在自己宫中,无旨意不得出。”
“革职?为什么?胡贵妃孕中,竟然也受到了牵连?”翠姜一喜不小,忙追了两步问道。
“我已和澜姨说了,你已经可以到处去了。翠伯伯就在书房,你去问,就明白了。”霍云没有继续说下去,迈步离开了院子。
霍云走后,天上果然飘起了雨,不一时竟淅淅沥沥燥了起来,蹦出半院子水花儿。
从自己的院子到霍云居住的书阁别院去有好长的路,且他肯定要绕开正路。路上泥泞,他还没有到吧……翠姜站在延廊上,手中握着伞,想要去追,又为着刚才的事心里有些犹豫。
“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翠夫人扶着丫头萍儿,撑着伞走进了院子,停下脚来,笑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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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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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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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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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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