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翠姜都觉得自己深陷在一个巨大的秘密里,这个秘密爹知道,娘知道,翠忱也知道,可他们像是遵守着某种契约一样,从不对自己说起。
这么多年来,自己所能搜罗到的蛛丝马迹都是靠猜测得来的,比如云崖郡,再比如她娘让她接近裘凤游,一定有目的的,但是这个目的娘不说,翠姜也不问,因为她知道,以她娘的性格,若是不想说的事情,谁也没办法问出来。
就像现在,翠姜觉得霍云也是这样的人。
怀揣着“云崖郡”和“江山易主”如此大的两个秘密,他若是友,一定是最亲密的友!他若是敌……一也定是强大的敌!
不管是敌是友,翠姜知道,她都无力抵抗,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静观其变了。
霍云看着翠姜半日不语,低头用勺子翻了一下手中的饭菜,他知道正如他预料的那样,翠姜虽然疑惑于自己一行人的身份,但是当他抛给了她一大份让她猝不及防的“亲近”之后,她至少暂时决定不去顾忌,也不去担忧了。
吃完最后一口鱼肉,翠姜抬头看着霍云:“瑞安乃是柳河郡门户,自来屯兵极重,看样子裘凤游返回瑞安,是要借助瑞安兵力来查办津州衙门吧?亲王在柳河郡津州城因为流寇侵袭丢了要紧的姬妾,又受了伤,治当地官员个护卫不利,治理不严的罪不为过。”
霍云颔首:“是。”
翠姜点了点头:“可这不是真正的原因。霍公子刚才说,裘凤游已经从那两个御林卫的口中得知了一些确切情况。那想来他应该知道了胡为添就是幕后主使,而且胡为添人就在瑞安!裘凤游……”翠姜直了直腰,半起身靠在床架上,“这是打算回来与胡为添正面交锋吗?”
霍云看着翠姜,没有说话。
霍姜继续她的推测:“他既然打算这么做……那他一定是知道了想杀我的不是皇帝!只要不是皇帝的主意,他裘凤游还会忌惮谁?!虽然我未必重要,但是裘凤游向来骄傲,这样的事情他咽不下去……”翠姜修长的手指拉下因为三天没贴在脸颊上的一缕油发,“就算能咽下去也不能咽,此例一开,岂不是落了心虚的口实给胡为添。”
霍云不期眼前这个两天之前还在雨夜狼狈奔逃,一天之前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丫头在经历了惊涛骇浪之后,竟还能这般心思清明。她说的这番话,得出的这个结论甚至之前连苏锦衣一时都未能想到!ωωω.χΙυΜЬ.Cǒm
“正面交锋,应该不会。”霍云站起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
翠姜想了想:“是了,胡为添的脸是朝廷的脸,朝廷的脸也是裘凤游的脸,他们不会撕破了同一张脸。何况事涉君位,行事当秘而又密。不过裘凤游这样来势汹汹……”
霍云在桌边坐了下来盯着手中的茶杯:“胡为添之所以还能稳坐,是因为还有牌在手上。而且……他没有真的杀了你。”
翠姜一愣:“是!还有山洞里的尸首。胡为添手上还有这副牌……御林卫十数精英却有去无回,悉数死在了罕见的毒药之下,而这种毒却只有途径此地的东靖王爷才有……这对他再好不过了,胡为添打算打击的人本就是裘凤游,我就是一块敲门砖,一味药引子而已。”
霍云把杯子举到嘴边,停顿了一下,饮了一口,似乎茶有些涩,霍云皱了皱眉。
“你刚才说他没有杀了我……”翠姜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又一时揭不开眼前蒙着的一张纸,只是喃喃着。
“他们交不交锋,用什么形式交锋其实不重要。”霍云声音低沉,“重要的是他们一旦交锋,就会有一件事浮出水面。”
“我!”翠姜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啊,自己既没有被胡为添掳走或者杀了,也没有回到裘凤游的行邸!只要他们两厢一对峙,就会知道自己——不知所踪。
霍云皱着眉,虽然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并不好。
其实现在霍云也也说不好自己的感受,有些懊恼也有些意外之喜。恼得是他似乎低估了裘凤游,他想到裘凤游会去复返抓走受伤的御林卫,想得到他会了解胡为添的意图。
夙来递到他手中,刻画裘凤游其人的信息讲的都是此人油滑精明,却不想他竟是有些傲骨的!竟然在很多条可以走的路里选择了最直接也是最麻烦的一条——直接正对胡为添!
而霍云喜的是……翠姜远比他想象得聪明,不只聪明,还更了解裘凤。
如果裘凤游真是个对手,那么澜姨安插翠姜在他身边这步棋走得就十分必要了!
霍云看向翠姜,神色安稳:“接下来裘凤游会以收到线索你就在瑞安的名义全城搜捕,直到找到胡为添。猜想胡为添手握御林卫被裘凤游毒死的证据并不会惧怕,而且胡为添此来是奉旨办事,裘凤游不好明里作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暗地里,他一定会让胡为添难受又搔不到痛处。”
“他会做什么?”翠姜问。
霍云摇了摇头:“时间太短,我还摸不到根脉。但是,我们一定要卡在这一步出手!一旦胡为添受制于裘凤游,他就会主动和裘凤游接触,这样的姿态一旦放出,你没有死,也不在裘凤游手上的事情就会被知晓,到时掘地三尺,他们也一定会把你找出来,到了那个时候……”
“到了那个时候,我就会成为裘凤游的弃子,向皇帝表‘大局为重’衷心的弃子!”霍云说完,翠姜觉得腰疼得更厉害了,“其实,裘凤游早就清楚,他留我在身边,有朝一日必遭皇帝忌惮,一旦皇帝忌惮,舍我而表忠心,势在必行!我的路走到头不过就是……”
“不会。”霍云打断了翠姜。
翠姜抬头对着霍云灿烂一笑:“自从那日进了大帐,大概一切就都是注定了。霍公子不用安慰我,我没有想不开,这不是努力活着呢吗?被毒草戳了几十个窟窿,到现在还在被虫子咬,也还好好的。”
“谁有工夫安慰你?”霍云起身“不屑”道,“睡一会儿吧,我晚上来换草药。”
霍云走后,翠姜躺了下来,腰间疼痛已从最开始的肿胀木麻,慢慢变得清晰,偶然会有被啃食的尖利感传来,咬得翠姜不自觉左一躲又一闪的。
虫子已经开始吃自己了——翠姜想。
真是内忧外患一大堆,外有朝堂两股大势力都想要抓到自己,内有一堆虫子准备把自己当点心,身边就一个,不对,四个不知道是敌是友神出鬼没,神秘兮兮的人。
哎……
辗转反侧到晚间,消息先霍云一步而来。
推门跑进来的是赛娘,手里端着刚熬好的药:“哎呦我的天仙妹子啊,今日可好些了吗?”
“多谢老板娘,已经好了很多了。”翠姜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不知道妹子能不能自己起来动弹啊?”赛娘放下药走过来道。
翠姜想了想虫子陪自己一辈子的事情,忙摇了摇头:“不能不能,明天,明天估计就行了。”
赛娘最初想是有些个为难,最后一拍手:“哎呀,那我便和他们说,让他们明日再来搜我这里,总没有一群臭当兵的进来看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躺在床上的道理,这群家伙虽说是当兵的,有人管着,但是军营帐子里呆久了,一个个馋眼狼似的,没得让他们瞧了去。”
“姐姐说什么搜查,搜查什么?谁家丢了什么不成?”翠姜心里猜着了□□分,脸上却装作不知道。
“不就是那个什么东靖王爷吗!听说他有个小侍妾在津州地面上被流寇掳走了,这王爷发狠,抓了两个流寇头子,从他们嘴里得知了这个小妾的去向,说是在咱们瑞安,这不就赶过来找了嘛……”赛娘绘声绘色道。
“呦,那这伙子流寇胆子也真是大,怎么敢动王爷的人?”翠姜忙道。
“我估么着他们掳的时候也不能知道,不然怎么敢啊?”赛娘回头看了看门口,转过身来凑近翠姜,“听闻这东靖王爷动了大气了,刚才听我一个男人在衙门里当差的姐妹说啊,津州府府尹,少尹并一众师爷行走这会儿都下了大狱了,治了个什么勾结匪寇,为祸地方之罪。”
翠姜一惊——难道盗毒之事被发现了?不然勾结匪寇之罪……从何讲起?不能露出声色,翠姜且在心里按下,等一会儿霍云来了再问。
“这……这津州府也是个大地方了,府尹少说也是个四品的官儿,这王爷好大的气派!”翠姜觉得自己聊闲天儿的功夫见长,心里兀自好笑。
“哎呦!那哪儿是一般的王爷啊?那是皇帝的亲哥哥啊!你知道他的封地有多大吗?”赛娘比划了个尽可能大,“他的小妾,那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孩子,你当是从青楼楚馆乐坊舞阁子收来的啊?不过……”赛娘嘻嘻而笑,“他要是见过那些地方的女孩子,这个小妾找不找的,料想也就不打紧了。”
翠姜咽了咽口水:“啊……姐姐好见识……”
赛娘自己说得高兴,没看见翠姜的白眼儿。
门外,有人扣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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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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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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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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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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