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裘凤游在选定薄檀湖之后,信步向后排走去。
人们有些疑惑,虽然前排里出色的是选走了不少,好歹还有胡琳栯,再不济还有枢密副使陈家的女孩儿陈宪蓁,虽然不漂亮吧。
李记王爷理了理胡子,和大家的疑惑不同,他知道裘凤游在做什么。
因为除了他,没有人能继裘赫朝之后挑起大齐这万里的江山,也只有他才能带着自己李家的血液,坐在金銮殿的九龙金椅上。
而现在,这一切就要实现了……
李记想起了来草原之前裘凤游和自己说的话——
“舅舅,就目前的情势来看,我和薄家的关系是甩不开了,薄家抱定了要把我推上储君之位的心,我这位未来的老泰山一心为了我好,殊不知,为君者依仗亲眷自然是需要的,但是过多亦是累赘。”
李记表示赞同:“历来帝王皆是孤家寡人,江山稳固亲眷友帮之势必不可少,可是从来氏族之用皆是双刃剑,用得好江山稳固,用过则有大权旁落,外戚专权乃至倾巢之危,古来能长治久安者全在其中分寸毫末‘度’的较量。”
凤游点头:“史书上得来终是浅,前朝外戚专权亡国之事可就在眼前,这才是父王最忌惮的。父皇之所以一直没有立储,就是在我与凤城之间抉择不定,说白了就是我母妃李家的势力与凤城背后贵妃一派势力的较量。可现在一旦为我们立正妃,情况就会更复杂起来。本来我便是您的外甥,若檀湖再为我正妻,薄家势重,那这外戚之患想来不输前朝啊。”
李记理了理胡子:“裘凤城也是如此局面。”
“这倒不一定。粟贵妃伴我父皇多年,深知我父皇的性情,她虽是女流之辈,但是见识眼光却着实不凡,这里的道理她明白得很,舅舅不信,看着就好,凤城的王妃一定会是个合情合时却不涉军机财政之人……比如……”凤游笑着呼了口气,“翠家!听闻翠姜二位千金皆有倾城之姿,这个理由不要太好!”
李记恍然大悟,果然的。
“那若是你不选薄……”
“这不可能!”凤游笑着摆了摆手,我和薄家的姻缘再推不掉的,就像世珊,也一定会嫁入皇家,这不单单是我们的姻缘,而是舅舅你和薄王爷随着父皇出生入死开国立势的情分。”
李记点头深以为是。
“现在薄家的亲事我推脱不了,就算今日我与舅舅所言也不能和薄王爷提起。”凤游道。
李记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凤游一笑:“一朝时局不定,是亲是疏全不知道。薄家与我并无半点血亲,姻亲姻亲,有姻才有亲。”
“所以……你究竟有什么打算?你总不会真的像每次我和你提起皇位时一样,全然不在乎吧?”李记有些担忧。
裘凤游望着他舅舅,眼光深邃而敏锐,敏锐而期许。
半晌,
“我懂了!既然薄家退不得,那就只能削弱李家和你的联系。”
凤游含笑。
“得让世珊嫁得了无挂碍,甚至嫁得有态度才好,不能再是你,当然也不能是裘凤城,这便是所谓的度。”李记道。
凤游笑着点头:“知我者恭乾王是也。”
凤游预料的一点都没有错,丝丝入扣,滴水不漏。
李记想。
选妃前,皇帝把他和薄宏定召到账内,说笑一般地问起女孩儿们的婚事,薄宏定自然毫不犹豫地支持女儿的心意,非裘凤游不选。而自己,李记笑着告诉皇帝——世珊和凤南的姻缘他很满意。
李记看到了,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裘赫朝如释重负般地点了点头!
李记不知道凤游是怎么让他的父皇下定决心的,至少来草原之前,皇帝的心还是不定的。现在心定了,意也随着就定了,皇帝随即给了他和薄宏定一式两份金丸,并且由后来的翠少平将金丸密旨颁布的时间给予的对象登记在案,并由快马传回了京城。
李记不知道这里面的内容,但是就算不知道,他也能猜得出来。
忽然觉得眼睛热辣,就要流下泪来,李记忙端了杯酒一饮而尽,不能感情用事,不能!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什么都不能阻挡裘凤游登上储位……
不自觉抬头望向皇帝身边站着的自己的妹妹,她总是一副怯懦的样子,笨笨的,依稀还是年少时可爱的模样。
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李记再一次一饮而尽。凤游啊凤游,你知不知道?为了皇位你将失去什么……
不说李记一杯一杯地自斟自饮,且说裘凤游向后排走去。
第一排里,身份高贵的李王爷之女李世珊被裘凤南选走了,倾国倾城的翠忱被三皇子选走了,同样身份尊贵,又是青梅竹马的薄檀湖毫无疑问地被裘老二选走了,所以现在……第一排里就剩下了陈宪蓁,同样拥有一个身居高位的爹,甚至是手握大齐兵权的爹,可自己却要孤零零地站着。
凤游走后,这世界上好像就剩下她了。
陈宪蓁就要忍不住了,好不好的,丢死人完了!倔强地想昂头忍住眼泪,却拼命也忍不住,微有些壮实的肩膀在火光下微微抖动。
人群中,陈宪蓁的爹,枢密副使陈西卢的脸无比僵硬,自己在一众大臣中说是颐指气使有点过分,但是人人畏重那是肯定的。
虽然不是裘赫朝起兵的三十六骁骑中之一,但是自己当年跟随裘赫朝开疆辟土亦是战功赫赫,如果不是自己随着皇帝征战沙场时还是个年轻后生,现在封王都不过分。自从李记虚挂了枢密使之职,不大管事,陈西卢这个枢密副使就是实际上手握大齐兵权之人。琇書網
今天选妃兼立储,谁能得到自己的女儿,那一定是在立储的天枰上加了极重的砝码,军权不同儿戏,尤其刚刚立国不过二世当朝,军权是第一要务,除了李、薄二位王爷,放眼朝野,谁还能与自己抗衡?就算管兆旌掌管中书门下,翠少平身居参政知事,乃是当朝正副相位,也要在重武轻文的立国之初让上自己三分,可是为什么现在的情况竟是这样的?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宪蓁就要落选了?!
一旁的薄宏定有些坐不住,碰了碰李记的胳膊:“什么意思?我这乘龙快婿,你这宝贝外甥,怎么不选陈西卢的闺女,往后跑了?”
李记看了看薄宏定:“国丈大人稍安勿躁,”
薄宏定眨了眨喝酒喝多了有些发红的眼睛:“什么意思啊?你什么时候也学起翠白脸那一套了?有话不能痛快说嘛?”薄宏定没好气地转过头去。
李记自是太熟悉薄宏定的脾气,当下也不辩白,给薄宏定倒了一杯酒:“老弟啊,你可知,陈西卢家女孩儿是再不能当这皇家的儿媳妇的。”
“为什么?”薄宏定道。
李记微微一笑:“别急别急,我先敬你一杯,国丈大人。我以后可得敬着你了,薄家可是出了正宫娘娘的。”
薄宏定还是不太明白:“我是问你,为嘛老二不选陈……”
“嘘……小声点儿,当然不会选。”李记捋了捋胡子,“檀湖和珊儿会嫁进老裘家你奇怪吗?”
“当然不奇怪!”薄宏定道,“她俩不去谁还能去?”
李记笑了笑:“这就是了,选你我之女是情理之中,是他裘家的‘至情至性’,是情分。可陈家呢?你当贵妃的儿子选了翠家两个沉鱼落雁的女孩儿果然是因为美貌吗?”
“那还能因为什么?”薄宏定需要一段时间消化一下李记的话,眨了眨眼,盯着刚成为他女婿的裘凤游。
虎皮大氅上,裘赫朝望着裘凤游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嘴角浮现隐隐笑容。
一旁的菡如妃看着裘凤游选了薄檀湖,自是一脸的满意,可此时看见儿子竟然移步向后走去,完全没注意陈家小姐,不禁脸上有些焦急。
看着菡如妃出了一脑门子汗,粟贵妃用手中的软花帕子沾了沾鼻翼掩口一笑。
人们正在各自思索,以为裘凤游会选个不起眼的女孩儿,不想裘凤游只是转了一圈儿,竟转身回来了。
“那步摇便送与陈姑娘吧,不知姑娘是否愿意?”裘凤游对着已经泪到唇边的陈宪蓁道。
泪痕点点之后是莫大的欣喜!陈宪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傻在当场,都没有去接凤游递过来的步摇。
酒到唇边的李记愣了,手有些微微地抖动。
薄宏定冲着他皱了皱鼻子,不屑地仰头喝了口酒,故弄玄虚了半天,就是去转了一圈儿而已嘛!
“不喜欢?”凤游笑若清风尤朗。
“不……不是,我……”陈宪蓁咬了咬嘴唇,“宪蓁不胜欣喜。”
凤游一笑:“喜欢就好,我觉得也不错,这三支里面,你的这支最好看。”
没有继续说下去,裘凤游轻轻拉过一直揉在陈宪蓁手里就要碎掉的帕子,抬手为她逝去了挂在眼角的泪痕:“草原风沙大,迷了眼睛疼吧?”
陈宪蓁愣了,所有的人都愣了,众目睽睽之下啊,王爷……这是……开撩?
陈宪蓁抬起头来,望着自己星辰一般明朗的郎君,觉得腿都软了,微黑的肤色之下绯红一片,充满了少女的羞涩与喜悦。
一旁的侍女忙扶了她,簇拥着,进入了饰满铺天盖地红色喜幔的大帐。
此时,大帐里满满充斥着四位女子即将嫁入皇家的未知与惊喜,羞涩和期待。
为嘛是四个?不是六位?因为有人完全没有这种情绪,翠忱只是静静坐着,丝毫声响都没有,而翠府二小姐翠姜现在气闷得可以。
“你怎么了?从进来就一脑门的汗?”翠忱低声问翠姜道,“本来就是什么情况都会发生,现在也不算意外吧?”
“这还不意外?”翠姜盯着翠忱,眼神复杂,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且不要说以后……先说眼前,我怎么和咱娘交代得过去?
翠忱摇了摇头,不太明白翠姜的意思:“已经选上了啊。”
翠姜???
翠忱……她,娘对她的要求是选上就可以?和自己不一样的吗?
掩饰地哼了一声:“我拜托你照照镜子,我的姐,玉皇大帝来选神仙你也选得上啊。”
翠忱瞥了翠姜一眼,半晌安静道:“说实话,我其实挺希望你和我一处的……姜儿,我有些怕。”
看到翠忱忽然而来的黯然,翠姜知道她的感受,其实自己也体会着这种隐隐的不安,因为对她们而言,选妃不是嫁人这样简单的事,关系着太多的利益牵扯,掺杂不清。
握了姐姐的手,翠姜挤了一下眼睛:“不怕啊,小忱忱,小仙女,有我呢。”
翠忱“嘁”地嫌弃了一声,笑着回握了翠姜的手。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翠姜望着大帐中通明的烛火,呼了一口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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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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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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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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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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