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裘凤游伸了个懒腰。
“逛魂草是什么?”廖正没听过。
凤游若笼细烟的眸子里看不清有什么内容:“专门用来捉黑狐的。”
“黑狐?黑狐!”廖正看着这株小小的草,诧异道,“这么一株小草能抓黑狐?”
裘凤游点了点头。
廖正把琉璃草瓶拿了过来,左看右看:“听闻秋来围场多有黑狐为患,狡猾异常,只见其形,不见其迹,咱们要是能用这株草抓几只回去,可是要比猎鹿猎熊风光多了!不过这草……怎么用啊?”
裘凤游把草抢回来,攥在手里,他也在思考,但是他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这个小丫头……怎么会认识这么邪门儿的东西?传闻这种多生于南地的草药每每采撷,采者必以血祭之,方才有用,那么这瓶底鲜红的液体是?
凤游想起了翠姜小臂上的伤口,殷红如练……衬着她如雪的皮肤,还鲜明地落在自己的脑海里。
夕阳没有去管裘凤游的心思,再一次下垂。
廖正看着凤游只是一味出神,半日无语,抬头看了看昏黄的天色,站直了身子,一脸的郑重:“主子,时辰差不多了,薄王爷安排的事情您到底怎么想的?”
凤游好像没有太在意廖正的话,仍旧看着瓶子里的草,半日散漫道:“廖正。”
廖正抱拳正色:“属下在。”
“咱们去逮狐狸吧。”
廖正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万点伤害,一脸“悲壮”:“主子一直不肯答廖正的话,这么说也不行,那么说也不行,主子是不信任廖正吗?廖正之心可昭……”
“行行行,行了!‘日月’都嫌你烦了……人家俩天个人天天惹到你了啊?你没事老‘昭’人家?”凤游抬手打住,侧身一脸不解地笑看着廖正,“我当了太子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啊?你们干嘛这么着急?还打算召集群臣众表,你们是怕我死得不快是不是?我爹什么人啊?我亲爹什么人?!就你们这点小伎俩,别让皇上老人家看笑话了行不行?”拍了一下廖正的头,裘凤游抬脚往皇帐的方向走去。
时间差不多了,躺在树底下裹着他的锦绒大氅睡了半天的觉,这会儿凤游觉得饿,是时候回去吃饭了。
廖正“嗖”地挡在了凤游面前:“主子,您这次必须听薄王爷的,这大齐的江山,您不能就这么谦让给北扬王。北扬王年轻气盛,心思浮躁,而且粟贵妃城府深远,表面上对朝政漠不关心,实则各有安插,北扬王若当了皇帝,这江山……这江山怕是不稳啊!”
凤游看着眼前挡风墙一样的廖正,咽了咽口水,“认真”道:“你这么肯定就是凤城啊?还有老大呢。”
廖正梗着脖子:“南安王爷虽然为人沉稳,但是魄力不足,而且早逝的景妃娘娘是那样的出身……他,他当不了太子。”
凤游笑了……“这段话你学了很久吧?说得很不错,难为你了。”他知道廖正为人耿直衷心,却是个嘴极笨的人,这一大篇话自然是一心要把他捧上大齐皇位的定坤王薄宏定教给他的。
廖正委屈地看着凤游,这话他是学了半天。
“你的话都对……但是你们都忘了一点。”凤游眉目舒朗,微笑道。
“忘了什么?”廖正忙问。
“在立储这个问题上,其实……其实我们是什么样人,不重要。”凤游眼中有些不易察觉的黯然,伸手拍了拍廖正的肩,“走吧!饿了。”
夜来……
篝火通明,皇家大帐明黄的颜色映在烛火里分辨不清,只能看到闪烁间灼眼的光芒。
“李康,人都回来了吗?”裘赫朝坐在大帐里,拿着卷书看得不急不躁,问李康道。琇書蛧
“回皇上,大皇子和三皇子已经回来了,二位王爷英武,猎了棕熊和山鹰。”李康是皇上身边的总管,在皇城内是红透半边天的主儿,自然是个会说话的,此时只捡了好听的说。
“凤游还没回来?”皇上把书放在榻上,向外看了看。
“回皇上,已经派人去找了,眼下还没信儿,想着也就是一时三刻派去的人也就找到了,走不多远。”李康道。
“嗯,未必找得到。”皇帝说着竟是笑了笑。
李康也跟着笑。
他家二皇子,那要是一般人能找到,那还是二皇子吗?
裘凤游第一次“丢”是他三岁的时候,在他母妃菡如妃娘娘的寝宫里和宫女太监玩着玩着捉迷藏,眨眼功夫就生生不见了。
侍卫把宜春殿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也没找到。
菡如妃站在当院里哭了两个时辰,最后发现她儿子从厨房堆放杂物的后院,覆了荷叶的莲藕堆里钻了出来。
“你干什么去了,急死母妃了。”菡如妃连哭带埋怨,一把抱住满脸是泥,手里拿着三节藕的凤游。
“母妃,孩儿发现了一个问题,这种红藕更甜,但是这种粉藕更脆,这种有十三个孔的藕孩儿觉得它很奇特,生了如此多的孔洞。它们为什么不一样呢?”裘凤游摸了摸脸上的泥,看着手中的三节藕道。
菡如妃是个问三句答不出一句话来的人,此时见儿子问,却不知道怎么说。
“因为他们的产地不同,培养他们的水质泥土不同,所以……”皇帝因为皇子找不到了,一直在宜春殿,此时走来答道。
“所以各尽其美。”凤游道。
所有人都惊异了,这么小的孩子,这个词用得何其准确雅致。
其实皇帝想说的不是这句,他想说的是:“所以想得到更多不同的东西,就要拥有更广袤的土地,就像这红藕产自岭南西道,粉藕产自江浙钱塘,而十三孔藕则出自江城一带,皆在大齐境内,其土特之产才能在这皇宫内院出现,供咱们挑拣食用。”只是裘赫朝不想,这孩子倒是另有一番心思的,当下眯了眯眼睛,点头笑着走了。
没有再继续和李康的话题,裘赫朝把刚才一直看的书复又拿了起来。
这卷书是“著馆”的王暖今天一早呈上来的,墨香尚在。不似王暖平日里大张大合地史书写法,这本书细细萤萤的笔触记载的是百十年来各地有据有考的奇人异士的生平。
一日之中,一卷书,裘赫朝倒是断续看了大半本儿,此时已翻到了最后一章。
这一章讲的是一个前朝南燕九郡最后一郡——云崖郡中一位名医的故事。
零风过帐……
皇帐之外,包括粟贵妃在内的所有人都在为宴席而忙碌,兴奋的情绪一波接一波地高涨。
皇帐之内,裘赫朝剑眉深锁,紧紧盯着正在看的几页书,来回翻动间表情似乎极其痛苦。
猝不及防!
一口鲜血自其口中喷涌而出,半覆在身上的锦被边缘顿时深紫簇簇。
“哎呦……皇上!”李康惊叫到。
“住口!”裘赫朝几乎是在李康出声的同时制止了他。
口中腥甜的血液粘稠,裘赫朝却顾不得,急急抬手道:“去,去王暖的帐子,把他带到这儿来,记住,不要声张!”
李康不明所以,看着皇上嘴角犹挂着的血滴,急得直冒汗:“皇上这会子还宣什么李大人啊?快点儿找太医吧……”
“快去!”裘赫朝的脸变成了骇人的金色,指着李康,“就你去,不准透露给别人,快!”
看着皇帝忽然的紧肃骇人,李康不敢怠慢,忙加紧步子冲出了大帐。
不过一时半刻……
帐外窸窣人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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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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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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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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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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