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谢九刀从陆三郎身边经过时,稍作停留,虎目里迸射出刀子一般的锐利。
陆三郎陡然眯了眼……是警告?
这粗壮的大个儿,给自己警告?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却被那一记警告的眼神,激起了一丝好奇心。
……
天子回宫,连凤丫回凤淮雅居。
她一跨入府门,就被人拦住:
“老夫人正等着,请随老奴来。”
“你去回禀老夫人,我有事,事后自会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那奴婢面色闪过不愉,“老夫人等得紧,大小姐还是现在就随奴婢前去的好。”
连凤丫顿住脚,上下一扫那前来的奴婢,眼中无波无澜,无喜无怒,轻描淡写道:
“怎么?听你这话,我此刻不随你去,你还要告我刁状?”
“奴婢不敢,大小姐不愿意去见老夫人,奴婢自然只会实话实说。”
连凤丫看着那娇嫩的脸蛋,忽地苍色的唇瓣勾起:
“哦?怎样个实话实说法?”
那前来通传的奴婢脸色一变,但随即,又觉得有所适才:
“……是大小姐自己不肯去见老夫人的。奴婢有什么错?”
“你没错。”连凤丫淡淡道,眸子微垂,在那面前娇嫩的脸蛋上,一掠而过,“九刀,把这人丢给沈老爷子。”
那奴婢脸色一变,还有辩争:“奴婢可做错什么了?大小姐要把奴婢发落到老太爷跟前?就算要辩,也该是大小姐随奴婢去老夫人跟前去寻道理。”如何也不该是老太爷!
谢九刀已经上前一步,一手如钩,攫住了她的衣领,对连凤丫道:
“是,当家的。”
又问:“老太爷面前,如何说?”
“说这个奴才,让我不高兴了。”
“是。”
谢九刀不管那奴婢如何尖叫挣扎,他一把拎起她的衣领,身子陡然腾空而起,那奴婢突然脚下空了,低头一看,自己已经在半空之中,立即吓得尖叫连连,再也顾不得狡辩争论,还有她的大道理了。
连凤丫淡漠地收回视线,她此刻,本心情就不好。
既然有人送上门来找抽,那不资源利用都对不起上天给的机会。
她大步往自己的院子去,这座府邸占地不比英国公府大,却也不小。
至少从前他们一家子在柳南巷子,是住一个院子的,在这里,就各自住一个院子了。
她没说一句话,只字不言的,一路绕过前庭,廊坊,花园,绕过她爹娘那院子,直抵自己的院落。
江去埋着头,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连凤丫进自己的院落,周围是奴仆,这些奴仆是沈家安置过来的,
她一进自己的院落,周围立即齐刷刷的眼神看了过来。
也不予理会,四个丫鬟上前:“大小姐,我们是老夫人派来服侍大小姐的大丫鬟……”
她话未说完,就见那一袭鹅黄绕过了她们,一个眼神都没落在她们身上,径自一把推开房门进了屋。琇書網
江去犹豫着,
面前这道门,算是女子闺房。
从前在柳南巷子的时候,那一院子里齐谐和睦,大家伙儿没有那么多规矩。
但这里是英国公沈家。
他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跟进去。
“滚进来——”
门内突然传来女子怒意声。
院落里的奴婢奴才都被突如其来的暴怒声吓了一跳,一个个一改之前的混赖,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门口,江去脸色一白。
不敢再耽误,提步走进去。
那四个大丫鬟倒是皱了下眉头,却此刻没人敢吱声去拦。
江去走了进去。
“把门关上。”
那四个丫鬟齐齐面色一变,“大小姐,不可!”
“大小姐,男女有别!”
她们四人齐刷刷地挤到了门口,为首两个人,手扶住了门,不让关。
那屋子里,外间是八仙圆桌,桌旁是仕女图的扑花捕蝶屏风,光线从窗栏射入,罩在那屋内女子的身上,笼得一身朦胧光晕。
光晕随暖风流转,四人看到,那坐在八仙桌旁的那个女子,阴暗不明中,朝着她们瞧来。
那眼神……四人无不是脚下一缩。
“滚出去。”
女子声音,比之之前,显得平静淡然,但那门口四个大丫鬟,却觉得,此刻比先前那暴怒还要可怕。
“可是……”
有人眼中露出不甘,还要说什么,被身旁的人,连忙抓住了手,制止,她身旁那个大丫鬟,礼了礼自己的衣服,对门内女子行了标准的一礼:
“奴婢们告退,大小姐有事情,尽管吩咐奴婢们。”
临走时,还不忘把那两扇门扉给关上。
屋内,只剩下了连凤丫和江去。
江去笔直地立在八仙桌前,他埋着脸,沉默寡言。
“没什么要对我说的?”许久,女子淡漠开口。
立在桌前的高大个儿肩膀一颤,却没开口。
“你知道那一箭是朝你去的。”是陈述句不是问句。
江去埋首默然。
女子眼中怒意一闪:
“你这是已经准备好,要对你的那位一先生,慷慨赴死?!”
她震怒,在“砰——”的一声,拳头狠狠砸在了八仙桌上,直把那上好的八仙桌,拍得桌面跳三跳。
从前,江去多数时间都在柳南巷子那宅子中,不出门,偶尔她派他出门办事,这人也谨慎得很,戴个帷帽半遮。
一时也没人认出来。
但今日众目睽睽之下,是躲也躲不过去的了。
也是她不好,没有想到这一点。
事出突然,当时镇北军归京毫无预兆,她又被沈家那位老夫人缠住了,
再者,当时她手上身边能用的人,就那几个,其余之人,全部都在庄子上头。
一时怎么就忘记了,江去的身份,还有江去之前诈死的事情。
以及那背后那始终见不得光的一先生。
她没有想到,但江去一定是想到了。
否则,那一箭射来之后,他的面色一点波澜都没有,眼中神色像是早就知道会那样。
“你一早已经知道自己此番有危险,为何不说?”她拍桌:“我纵然算无遗漏,也会有疏忽之时。
江去,你不提醒我,却慷慨赴死。
你这是认定了,一先生面前,你必死无疑,如今挣扎都不挣扎一下?”
江去似对这话有了反应:
“当家的,你没见过一先生,你不知道一先生的可怕之处。
我……我不是不挣扎……”
他似有难言之隐,好半晌,抬起了头,冲着那八仙桌旁端坐的女子,苦笑着:“……没用的。”
没用的……任何挣扎都没用的,任何反抗都没用的。
这是江去那三个字后面深重别样的含义。
连凤丫看着江去,清澈的眸子里,江去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只觉得那双眸子里,有万千星辰,亦有天空与大海,仿佛无边无际。
在那么一双清透得几近明澈的眸子注视下,江去头皮发麻起来。
“你又以为,我今日做的这些,是为什么?”那女子声音清淡的,终于开了口。
连凤丫很平静,平静得像是泰山石敢当,万年不动地,她说:
“江去,我来告诉你。
地道口在哪里,我很早就已经清楚。
之所以一直没有动作,任由你嘴中那个一先生肆意。
是因为我另有安排。
今天,着实不是一个揭发地道处的好时机。”
她说着,问江去:
“你想知道,我原先的计划吗?”
江去不明所以,点头。
连凤丫淡淡说:
“最初,我就在想,怎么会有人能够凭空出现,凭空消失。
你嘴里的一先生很厉害,但我不信,他能厉害到,让一群人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你可记得,你说过一句话。
蚁群,于一先生而言,并不重要。
但皇帝找遍了整个京都城,却没有找出蚁群的一丝线索。
你还说,蚁群,无处不在。
这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蚁群藏身之地,不是正常人能够生存的地方。
在这偌大京都城中,什么地方是御林军和五城兵马司齐齐出动,又找不到一丝踪迹,却又能够大量大量藏人的地方?
地底下。
我那天巡逻了温泉庄子,借着机会,转遍了庄子内外,最终,我十分确定,蚁群是怎么进入庄子内的。
而你的话,蚁群,无处不在。”
说到此,江去看到那女子笑了笑,又轻描淡写道:
“江去,一先生动闻枯荣,却牵连带累了我阿弟,这笔账,我自然要向他收。
他要还礼给我,地道,就是最好的礼。
我却不能够贸然带着庄子里的人去挖地道。
说来,天可怜见,镇北军的残兵老将,陛下正为如何安置下这些人头疼脑热。
收下这支残军,
我好借着庄子上人手突然增多,需要再扩建庄子为由,那时候再领着镇北军的残部动土,
很容易就能顺势发现地道。”
江去一脸震惊地盯着那桌旁女子……她早就已经有了完善的计划!
“可是为什么……”
连凤丫平静地说道:
“为什么我没有按照计划,等到过几日扩建庄子时再动土对吗?
江去,因为你。”
“因为我?”
“因为你,你一心求死,今日你怕是早就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劫难,
你连挣扎一下都没有,你那样直接慷慨赴死,倒是跪的很彻底。
我今日冒着暴露的风险,在镇北军回京的第一天,领着他们就回温泉庄子,
直接挖了地道口,揭露了蚁群所据地。
就是为了告诉你,
你心里惧怕的一先生,并不如你所觉得那样可怕。也是警告他,不要动我的人,他动我的人,我就动他的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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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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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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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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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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