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淡风轻。
像是在回应学生的话。
高之叶毫不客气,阔眉一张,双拳猛然握紧,下一刻便直接原地消失。
唐国城门口不见行人,不闻风声,只有一片刀气惊起。
高之叶身形再出现时,已经在老夫子的头顶上空。
手中无刀,却依然保持着握刀的手势,眼中毫无情绪,只有两束刀气,一股战意,当空而落。
这一刀,惊雷相随。
老夫子却不为所动。
不抬头,不挪步,不眨眼,只是举起那把戒尺。
这把戒尺不长,大概一尺。
质地看着一般,像是最普通的木材打磨而成。
颜色不深,可能是久经岁月,已经有些微微褪色。
甚至表面也有了微微裂痕。
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人间普通教书先生都会有的一把戒尺。
根本无法承受这一刀。
奈何,老夫子不是普通的教书先生。
他从山中来。
看尽天下事。
生而知之。
自然知道怎么挡下这一刀。
所以当他举起这把一尺长的戒尺,身前便出现了一个奇妙的空间,这个空间不大,也就只有三尺。
只有三尺,却无法逾越。
因为这是他的讲台。
也是他行走天下,指教世人的一方课堂。
三尺讲台存日月。
老师的主场,学生怎能放肆?
高之叶既求指教,自然也是他的学生。
所以这一刀很强,很猛,很无畏。
几乎一往无前,无法停下。
却不得不停下。
他在夫子头顶三尺地停步止身,身上官袍迎风鼓荡,已经被刀气盈满。
却始终无法落下。
老夫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举起的戒尺来回晃动,似乎很满意这一刀。
他又说出了两个字:“很好。”
这两个字便是结果。
夫子说很好,那自然就差不到哪去。
高之叶放下握紧的双掌,平静收刀。
顷刻之间,漫天刀气涣散。
这位唐国大内第一总管再次出现在原先的位置上,头戴高帽,眼藏刀光,平静伫立。
好像从未离开过。
他将双手藏入宽大的袖袍之中,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开口:“夫子的世界,果然坚不可摧。”
老夫子笑笑,他将那把戒尺再次放下,说道:“恍恍人间,用刀者数不胜数,可真正能让夫子我看上眼的,此前只你一人,此时依然只你一人,此后,就不好说了。”
高之叶挑眉,说道:“哦?”
“我曾在荒原中救过一人,他有一把刀,向死而生。如果我没看错,他日后的成就,可能会超过你。”
老夫子说道:“更重要的是,他很年轻。”
年轻,便是可能。
高之叶沉默着没有说话。
老夫子继续说道:“我很庆幸,这个世界上有人来自荒野,不被人所知,却能在日后的某个年月间敲响圣门,这一段过程可能会很长,但我相信,总会到来。”
高之叶开口:“能得到夫子认可的人,自然不一般。日后若有机会,高某定是要去见识一番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让开一步,露出了身后的城门。
然后再次恭敬说道:“请夫子进城。”
老夫子点点头,收起戒尺,缓缓迈步。
顺便往城里看了一眼。
城里有一书生,在城门那头已经等了很久。
书生身着青衫,如夫子一般高大,脸上带着笑意,腰间竖着一本古籍。
这样的打扮,也很像一位教书先生。
一夫子,一书生。
在唐国的内城边缘碰头。
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青石板路相对而立,默然观望,像是好久不见,需要细细打量。
高之叶从后面阔步走过,一路无言。
一直往唐国宫殿深处走去。
等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街尾的巷弄拐角,老夫子横起戒尺,终于说了一句话:“我还以为你不敢来见我。”
书生双手背在身后,笑道:“既无所欠,为何不敢?”
老夫子抬起头,说道:“既无所欠?那么唐青在荒原中拜我为师的时候,你为何不现身?”
书生没有说话。
只是微微叹息,眼中有星光闪过,转瞬无踪。
老夫子继续说道:“以为自己读了点书,看透了人间半点气运,知道了些许因果道理,便敢在唐国开枝散叶,授道天下?”
书生摇头。
仍没有说话。
“唐帝封你为大祭司,唐国子民敬你如神,世人皆知你无所不知,通晓天下,你便真的以为能取代我的位置,成为人间第二个夫子?”
老夫子摆摆手,有些隐怒:“你若老老实实守在唐国一方天地也就罢了,偏偏要跟着唐青去人世走一遭,他的命途,你有资格参与?”
闻言至此,书生收起了嘴角的笑意,思考了很长时间,终于开口:“我不会修行,只会读书。所以在我的世界里,读书,就是修行。等我读完了所有的书,看尽了天下的因果往事,才知道漫漫长路,顶峰之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世人皆知人间七境已是巅峰,却从未有人看到过七境以上的风光。很多年前我入境从圣的那一刻,有幸得窥一眼,便再难自拔。”
“相信在过去的无数个岁月当中,其他几位圣人也会如我一般,想要走出这个世界,去登高远望,看看是否有天上天,是否有人间修行的极致。”
“那样的答案我们找寻了很多年,最后发现,都在唐青身上----天选之人,命格不在人间,所以我无法看透。既然人间不是他的终点,总有一天他便会离去,有这样的机缘在身,我便能随他离去。”
书生的声音不大,却仿佛暮鼓晨钟,声声敲在了老夫子心底。
他开始沉默。
眼中有些疲累。
过了很久才突然抬头望天,说了一句话:“人间之外,真的是好风光吗?”
“惊鸿一瞥,看不真切,但总胜过人间枯燥。”
书生感慨:“夫子你生而知之,却依然无法看透那片苍穹,难道就不好奇?”
老夫子很快说道:“谁说我看不透?”
听到这句话,书生眼中一阵恍惚,他望向老夫子,有些不可置信。ωωω.χΙυΜЬ.Cǒm
“正因为看的太透,才会跑到唐国来提醒你,人间风景最美,再往上,高处不胜寒。”
老夫子沉眼低语,好似梦呓:“等你翻完腰间的那本书,真正做了天下人的老师,才有资格跟我提一句,去人间之外看一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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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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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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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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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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