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举荐之后,苗三娘两个月的束修钱苗父只给了一个月。而且只是让郭林去试一试,并没有说试了一定录用。
郭学究病了后不能教书,章越抽空回了一趟家里。
从学究家的小山村,一路沿着南浦溪往下游走,谨记着兄长所言不许坐私渡的道理,然后花了三十钱从公渡渡溪,接着再沿着道走了半个多时辰方才抵至水南新街。
水南新街依旧是老样子。
两边摊贩吆喝声不断,向进山的香客及往来商客兜售。
街道依旧是那么逼仄,脏水随意流淌。
沿街的楼屋都是接檐搭棚而建。市井人家就是如此,平日这家不自觉地往门前搭个棚子,那户连夜偷偷加盖圈建。
这些地方都建来当作门市。有的门市建在家里,或直接在门前建起浮屋,说是临时搭盖的摊棚,其实就是侵街占道。至于沿河的楼屋更是没有顾及,直接临建在河岸边。
邻里之间平日因屋子侵街接檐闹得矛盾纠纷着实不小,不是你搭了我的屋子,就是你占了我的地,或是我看你往门前扩了三尺地,我也往门前扩三尺。
这条水南新街最早时可容三辆马车并行,后来成了两辆,到了现在一辆也是困难。
章越到了家叩门,但见是于氏开了门。
“叔叔……你求学回来了?”于氏又有些吃惊又有些高兴,眉间又有些顾虑。
章越点点头道:“今日没有功课,向先生告了假,回家看看哥哥嫂嫂。”
“也好。叔叔走了一路,快进屋歇歇。”
章越感觉有些陌生,回家一趟倒似成了客人。到了家中,也与以往有些不同,到处堆放了杂物,耳听楼上传来走动,还有孩童蹦蹦跳跳的走路声。
章越心道,这不是章丘。章丘年纪虽小,但性子却沉静早已不会如此。
于氏给章越端了水解释道:“是,卖鱼徐婶的媳妇,她年纪轻轻没了丈夫,如今带着个两岁大的孩子,也是不易。人家如今与徐婶一并僦居在咱们家。一个月两百钱虽是少了些,但徐婶常送咱们些卖不完的鱼货,如此也可省得两三百钱了。”
嫂嫂真是会精打细算,本来以为她如此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不会持家。
章越笑道:“真好,我记得溪儿可喜欢吃鱼了,说得溪儿,他去学堂了?”
“是啊,午后就回来了,”提到章丘,于氏疲倦的脸上有些了喜色,“叔叔是吃完午食后再回乌溪?”
章越神色微微有些一僵,然后道:“嗯,是的,哥哥呢?”
于氏道:“实郎去了茶饭店徐掌柜那,本以为好歹能算算账,勾当些事,但却给人家使唤跑腿,有时还去陪着笑脸讨账。”
章越为大哥心疼,原来他也是经营着铺子,大大小小算是个体面的商人,但如今却给人跑腿打杂,身份落差太大了。
章越起身将背上的包裹解开,然后道:“嫂嫂,乌溪没什么东西,这是一些山货,我还要去城中一趟,回来再看哥哥和溪儿。”
说罢章越放下包裹起身。
于氏亦是起身,她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叔叔早些回来,我煮你的饭。”
“好的。”
章越走后,于氏打开包裹,但见里面是些兔皮山菌土笋,果真都是些山货。
山货在山里当然不值几个钱,但在城里才值钱。章越瘦弱的身板,走了一大早的路从山里带至城中给家里捎来东西,这说明他心底有这个家。
“叔叔他,”于氏的目光里有些复杂,“真的明事理多了。”m.xiumb.com
章越放下山货后,即从南浦桥进城。
他没有去别处,而是去寻彭经义。自己好容易回来一趟,肯定是要去看看小伙伴的。章越到了其家中,才从他家人口中得知彭经义已是去仁寿寨。
章越留下口讯,又去了彭县尉宅里。
章越又扑了个空,彭县尉在县衙办差,章越将自己带来的木樨茶放下,这才出城回家。
这时候兄长与章丘都是回来了。
章丘一看见章越回来了很是高兴,一见面就道:“三叔,我把你教给我的三字经都背完了。”
“三叔不信!你快背于我听听!”章越言道。
当即章丘从‘人之初,性本善’一路不停地背下来,这时于氏在厨房张罗着饭菜,兄长则穿着短衫洗脸。
章丘带着童稚的背诵声徐徐道来,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
兄长边洗脸边带着笑意,而于氏也不时转过头看向这里。
当章丘北至‘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章越大喜道:“溪儿,竟如此了得!不仅背下了,还一字不错。”
章丘听章越如此夸奖,腼腆地笑了。
“好了,不要缠着你三叔了,摆碗筷吧!”于氏端着一盘鱼上桌,然后走到楼道旁。
“徐婶,我家叔叔回来了,家里多煮了这些菜,也下来吃些。”
楼上传来声音道:“多谢大娘子了,咱们用过了……”
双方客气了几句,徐嫂到底没下来吃饭。
而章越与章丘已动手摆好了碗筷。章越见桌上摆满五六道饭菜。虽都是些家常小菜,但世间最好吃的也莫过于家常菜了。
章实照旧坐在主位上对章越道:“几时才到的家?”
章越如实答了。
章实听章越回来去了彭县尉那很是高兴,当即道:“这就是了。上一次翻案的事,咱们兄弟俩全仰仗彭县尉。现在人家帮完你了,就不去走动了,这可是大忌。”
“不是说咱们以后还要仰仗彭县尉,而是受人恩惠千年记,此话你要紧紧记得。”
章越连连点头道:“兄长的话,我记得了。”
章实笑道:“我看得出彭县尉还是很器重你的。”
“你们兄弟俩说完没有?菜都冷了。”于氏忙完事也走到桌边来。
这时候章丘奶声奶气地道:“娘,我可以动筷了吗?”
章实哭笑不得道:“可以,可以,咱们兄弟光顾着说正事,连溪儿饿了都忘了。”
于是众人这才动筷子。
章实又向于氏笑责道:“张罗这么一大桌子菜,凭地让人以为咱们家来了客人。”
于氏笑道:“叔叔是自家人,好容易回来一趟,怎能薄待?”
章越连忙道:“实在劳累嫂嫂了。”
于氏微微笑了笑。
章实笑着对章越道:“一家人说这些作什么?既难得回来,今晚就在家里住下,明日一早再回去!”
章实说完就听于氏轻咳一声。
章实又改口道:“也是,家里没个地方,三哥不如去曹保正家里借宿一宿。”
一旁于氏闷着声不说话。
章越连忙道:“哥哥不用了,学堂里还有功课,我这需得赶回去。”
章实点了点头,这才不再多说。
于是一家人吃完饭了,章越就背起行囊又动身离家,不然天色晚了走山路很危险。
章丘走到门口看着自己,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三叔你几时再回来?”
章越摸了摸章丘的头道:“三叔我学成了就回来了,你在家中要好好听爹娘的话,书要记得背,学得要勤,就如三字经里讲得‘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你记住了吗?”
章丘道:“三叔,你自己整天睡懒觉,还说我!”
告别章丘,章越头也不回走出门去,看到这一幕,章丘的眼泪就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他一时难过的,忘了和章越说,他有一日不小心告诉蒙师,三叔教自己背三字经的事。
而这时候章实将章越送出门去,等走了老远。章实回头望了一眼,然后从兜里掏出一袋钱来放在章越手里道:“到了学堂,好好勤学,但也不要为难自己,钱紧着些用。”
章越道:“兄长,上次你给我的钱,我还剩着呢。不用这么多。”
章实笑道:“家里日子还过得去,你不用省着。一切有哥哥我呢。”
不是一切有老泰山吗?
章越心底满满的怀疑,但还是收下钱袋子,然后向章实辞别踏上了归途。
而章实回到家里又是一番光景,他见了于氏即责道:“三哥,好容易回来一趟,你怎地赶他走呢?连住一个晚上都不肯?”
于氏听了道:“你是不是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当初徐嫂住咱们家时,咱们应承他,叔叔住在学堂,除了逢年过节不会回来。既是咱们答允了人家,就当把事情办到。”
“不就住一个晚上,我看徐嫂不会计较的。”章实言道。
于氏皱眉道:“我也是为实郎你计较,我担心叔叔这次不言语突然跑回来,是否不想读了。你要知道在外难,在家好。山里读书那么苦,若是三叔回家一住,觉得舒坦了,生了懒意惰性,不肯回山里如何是好?那岂非是全功尽弃了,既然他要读书,咱们也答允供他读两三年,那么就不可让他半途而废,再苦都要读下去!”
章实听了点了点头,初时想不通,后来也觉得这话有道理。
章越走了半日,回到郭学究后,第一件事即是找到郭林向他问道:“去章氏族学抄书的事,能不能也算上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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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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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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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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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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