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夔是他的认知里是知兵的,平日在自己门下谈论兵事可谓是头头是道,但缺的只是临阵经验而已。
当初知道鸟鼠山被攻时,章越还派了援军在路上接应,结果援军还没抵达,李夔即是一溃千里。不过万幸的是,盐匠灶户全部被章越撤回城中,只是那些盐井全部落入木征之手。
李夔灰头土脸地回到渭源堡中时,章越见得对方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竖子,平日尔最逞能,谈论兵事无人可抵,但如今看来不过是赵括之流。”
李夔被章越骂了一通,更是垂头丧气。
这时候一旁的唐九道:“启禀老爷,我觉得此事错不在李郎君,而在老爷运筹不当。”
见唐九顶撞自己章越也是气不能顺问道:“何以见得?”
唐九道:“分兵去守本就是忌讳,我知道老爷是舍不得那鸟鼠山的盐井落入蕃人之手,可是我军兵马本就不如木征多,正应该坚阵收缩,待对方分兵之时再行交兵,而如今我军人少反而分兵在前,怎不是老爷用兵的失当呢?”
“再说了,蕃部弓手本就是新练。新练的兵马本就不可使之趋前,而应使之附后。如此用兵再多人都不够打的。”
章越被唐九这么一说,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顿时清醒过来。
没错,最纸上谈兵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自己看王韶作战时,好似很简单,结果自己实际操作时……
哎,书生领兵……的通病啊。
章越回过神来对李夔道:“此事唐九说得不错,确实是我舍不得盐井,故出了差错。”
李夔赧然道:“是学生书生谈兵这才误了事。”
章越道:“这也不怪你,我也是初次领兵,正所谓神兵非学到,自古不留诀,我们也是要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我此番指挥失当,你也当好好反省。”
章越想起李夔之前领兵,从渭源堡出发时两名蕃兵弓手稍有不从即被他挑了错处杀了。
文官领兵,担心士卒不服,动则用开杀戒的办法来镇兵。
章越对李夔语重心长地道:“你当知治兵当恩威并用,不可一味杀伐而镇之。这次蕃军哗营便是教训。”
“学生记住了。”
李夔也确实知错了,他素来佩服隋朝名将杨素,也学他御军之法,结果导致御下过勐,以为如此可以令蕃人知进退,遵法纪。
但他一味的镇压,最后导致了在木征兵马进攻时,蕃军承受不住压力最终哗营败北。
章越对唐九道:“斯和所部由你来带,切记不可喝酒误事,斯和你在旁观察,好好向人家学一学如何带兵。”
李夔对章越解除了自己职务毫无怨言。
唐九,李夔都称是。
首战失利,令章越顿时落入下风,如今丢了鸟鼠山,木征已是全面压来,可他对木征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但说到底木征点集兵马二十多日,自己也犯了一个轻敌大意的错。
因为木征来的慢,自己是不是就真觉得木征不堪一击了?
这时候智缘入内道:“结吴叱腊派人带蜡丸来书,言木征后营屯粮处,请我们率一支精兵前往劫粮,他与董裕愿约作内应。”
智缘说完当即取一个蜡丸给了章越,章越剖开蜡丸上面正是绘着一副地图,标注着木征屯粮处。
章越有些心动,在战局不利之下,若劫粮成功是可以作为扭转胜负的关键。
可是问题是……这几个人信得过吗?
章越问道:“大师,你看董裕,结吴叱腊二人可以信吗?”
智缘道:“我看来结吴叱腊所言应有五成是真的。”
五成。
章越也是犯了难,他也不能肯定二人是不是诈降,但现在已成为一个极大的诱惑摆在他的眼前。
此刻章越不由有些心浮气躁,难怪有云为将者必须先治心。
面对这为数不多的胜机,章越最后还是决定宁可错过,不可贸失。
就如同历史上魏延向诸葛亮提出子午谷之谋一般,为何屡次会被后人提及,还不是因为武侯七出祁山没有成功。
可想而知的是,事后诸葛亮的人很多,但身为主将,作为一名决策者,总是要冒各种风险才能作决定。
就如同曹光实中了李继迁的埋伏一般,他或许也在两难之中,若李继迁真降了,那又是什么如果?
但是历史告诉我们,没有如果。
世上没有十拿九稳的事情,换句话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因果关系,只有一个概率问题。
好比如说,一个人认真读书,最后考了一个好成绩。
不能说因为认真读书,考了一个好成绩,只能说认真读书,增加了考一个好成绩的概率。
章越趁着鸟鼠山新败,当即召集将领,传令让他们在堡中厉兵秣马,加紧操练。
首战失败,令章越有些心浮气躁,但面上却不可向众将显露出任何焦急之色,
这时候探马来报说,景思立已率军赶到渭源堡了。
章越闻之大喜,心想援军到了,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章越亲自出迎时,景思立的兵马已到了城外。
章越见其兵马果真是精锐。
这景思立也是名将,他是景泰之子,说起景泰此人,也是牛人,与王韶一样都是进士出身,文官领兵而成为名将。
景思立其兄景思忠也是由文从武,之前在战争中已是以身殉国。
景思立承袭父荫,在顺宁寨之战中,西夏人围点打援。在所有兵马皆败的情况下,唯独他一人全身而退,因此升迁为德顺军知军。
章越也看得出景思立带兵有方,其部队急行数百里,仍是气势不衰。
要知道精锐部队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行军。
行动过于缓慢,则为迟钝,但能够在急行军保持士气,还能马上投入战斗,就是第一流的强军。
比如志愿军某部队一昼夜疾行七十里后,仍立即投入战斗,能歼灭敌主力部队。
景思立道:“启禀章龙图,末将知鸟鼠山失守,故率军连夜赶来,所幸赶上了。”
这一句话说得章越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景思立见章越脸色不好看,连忙道:“末将言语粗鲁了,还望龙图见谅。”
章越道:“某乃文官不擅带兵,还请知军多多指教才是。”
“不敢当。”
章越随即道:“知军率众将士一路疾行着实辛苦了,我命人发一个月饷银作为犒劳。”
景思立见有钱拿点点头道:“多谢龙图,饷银事先不急,让儿郎们安歇才是正经。”
章越道:“当然,鸟鼠山一失,木征大军马上可直抵城下,还请知军随我入城,商量破敌之策。”
景思立道:“无妨,章龙图兵马作壁上观即可,由我来率本部人马破敌便是。”
章越心道,这景思立啥意思,认为我的带的兵不堪一击不成?
但景思立想的也很实诚,论兵马青唐蕃部不如党项多矣。
而青唐蕃部中唯有董毡略微能打,至于木征实差了太远,否则当年他与他父亲也不会被党项人从兰州赶到熙州河州来安歇。
章越的兵马连木征都打不过,更不及他这支与党项人打了多年的精兵。
章越心想,景思立是宋军名将,既是如此自己还是在旁虚心学习才是。自己并非王韶那般天生名将,只是长于政略,这带兵打仗确实并非所长。
别拿自己短处与人比长处。
景思立与章越一并走入城中,其部下在城外扎营。
景思立入城时,广锐军正在操练。
景思立看了看广锐军如何操练,在他这等名将眼底,广锐军操练自是有弊端,但好歹广锐军之前也是禁军,操练也是很有章法,这令景思立立即改变了轻视之意。
可是最令景思立震惊的还在后头。
原来两千广锐军将士操练完毕后,当即集结在场中放歌。
广锐军唱得是什么呢?
景思立听得是这般的。
……
三军个个仔细听,行军先要爱百姓,
贼匪害了百姓们,全靠官兵来救生。
第一扎营不贪懒,莫走人家取门板,
莫拆民家搬砖石,莫踹禾苗坏田产,
莫打民间鸭和鸡,莫借民间锅和碗。
第二行路要端详,夜夜总要支帐房,
莫进城镇进铺店,莫向乡间借村庄,
无钱莫扯道边菜,无钱莫吃便宜茶,
更有一句紧要书,切莫掳人当长夫。
第三号令要声明,兵勇不许乱出营,
走出营来就学坏,总是百姓来受害,
或走大家讹钱文,或走小家调妇人,
爱民之军处处喜,扰民之军处处嫌,
军士与民如一家,千记不可欺负他。
景思立听得广锐军士卒连唱三遍,士卒们各个是声如洪钟。景思立听了半响,这才定了定神向章越请教道:“不知此歌是何人所编?以此来教习兵马?”
章越笑了笑道:“正是不才所编的。”
景思立一脸震惊,随即感叹道:“此歌言语通俗,人人易懂,若我军士卒皆以此教习,必定军纪严明。若是推广至天下,何尝有兵如贼匪之叹。章龙图真可谓是名将矣,思立佩服之至!”琇書蛧
章越笑道:“知军过谦,章某只会在小处作文章,但领兵上阵还是要靠知军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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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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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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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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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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