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打个电话。”冯写意随意地笑笑。
“我是问你,你刚才……是把果汁倒进花盆里么?那杯,不是你准备给我的么?”唐笙依然诧异,站着没动。
“哦,飞进去一只蛾子,我倒掉了。”冯写意解释得很自然,脸上不带一丁点异样。
“这样啊。”唐笙没再怀疑,而是接过了冯写意的杯子,“冰箱里是吧,那我自己再去倒。你快点上楼休息。天冷了,你身上还有伤,再着凉就麻烦了。”
“那个,你就别喝冰箱里的了,对……身体不好。我刚才烧了点热水,喝水好了。”
冯写意叫住唐笙。鬼知道他一时脑残的怎么会把一包药全部下在冰箱的橙子里!
排除这个孩子的因素,他其实……并不想让唐笙受到一点伤害的。
“你也别张罗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叫阿允去楼下店里打包点鸡汤回来——”
“鸡汤?”唐笙一脸莫名。
冯写意以为她是想要故意瞒着自己,看她装坚强的样子,还是略有心疼的。
“哦,没什么,我是看你脸色不太好。怕你身体吃不消……”
唐笙依然有点懵逼。
自己有看起来脸色不好么?今天天气不错,心情也还可以——除了晚上,要记得去给赵宜楠烧个头七。这会让唐笙偶尔心绪沉重一下。
两人的对话稍微有点不在一个频道上,于是冯写意上楼了。
而唐笙,独自在楼下的客厅里思索了一会儿,也跟着上去了。
“写意,我有件事想问你。”
卧房里充满了四点钟最温馨充足的阳光,冯写意披着外套,靠在躺椅上。修长的手指盖着一本英文杂志,侧脸精致得就像欧洲中世纪的油画。
“你为什么要去收购我姨夫的公司?如果今天不是佳佳偶然跟我提起来,我都不知道jt创意已经是海山日化的第二大股东了。”
“因为我是生意人啊。”冯写意笑了笑,“我觉得有利益,有商机,就可以投资嘛。”
“是么……”唐笙也明白,其实自己是没有什么立场来质问冯写意的。姨夫的公司弄成这样,说简单点也是顾海礁他自己自暴自弃自作自受。但是冯写意的行为的的确确是与白卓寒争锋而对的,这让唐笙难以自持地警惕了起来。
“写意,你能对我说句实话么?你针对白卓寒,仅仅是因为我么?”
唐笙负手而立,微微翘起的食指不安地按在裤线上。她知道冯写意的父亲以前是破产自杀的,这些从自己认识冯佳期以来就算不得秘密了。只不过,单纯如她,从没故意往这件事上联想而已。
“阿笙,我已经回答过你这个问题了。我是商人,跟白卓寒一样的商人。市场上的资源就这么些,谁有本事谁分得多。我与白卓寒之间也许会有偶尔合作的机会,但本质就是竞争。
就算没有你,也一样。”
“可是……”唐笙可是了半天也没说出口。她心里很明白:良好的市场本来就是靠竞争支撑下去的,t城日化业从来也没理由奉行白氏一家独大的道理。可是为什么,她总有种这两人非要你死我活的错觉呢?
“还有一点你说的不对。”冯写意仰起脸,看着唐笙的眼睛很认真,“海山日化的第二大股东不是jt创意,而是你。”
说话间,他从后面的抽屉里取出一份转股协议。
唐笙瞪大了不可思议的双眼:“这,这是给我的?”
白纸黑字地标注了自己的名字,唐笙简直难以置信。
“其中百分之二十,我以酬劳的名义转在你名下了。
告诉顾先生,海山日化……并没有出局。我会帮助你,在他有生之年把公司越做越好的。”
“写意……”唐笙简直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你,不行的,我不能收的!”
“阿笙,像你这样的人才,我怎么可能只用一万多块的月薪把你留在我的工作室呢?这本来就是你应得的,也是顾先生最愿意看到的结果吧。
你的姨夫姨妈年纪都大了,是时候出去享享清福了。你不用感谢我,我的进入也只是逼迫白卓寒提了点价格而已。反正他买大部分的单,收益的是顾先生。他冲我开一枪我还没叫他赔医药费呢,这样也不错。”
唐笙明白,海山日化最后的成交价并没有比市值低太多。多少也是得益于两家竞价所致。姨夫虽然丢了公司,但对价支付的这笔钱足够他和姨妈颐养天年了。
“写意,真的……真的很谢谢你。可我都不知道该——”
“好好工作咯。”冯写意轻轻一笑,“为了激励员工而奖赏一定的公司配股,本来就是常用的手段。
以后,你可以在海山堂堂正正地做主。就连董事会,都可以平起平坐地跟白卓寒出现在一台会议桌前——”
“可我还是觉得受之不起,我……要不我回去跟姨夫商量下,我们再出一笔钱从你这里回购一部分?哪怕是象征性的。否则我总觉得拿你这么多,将来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了。”
唐笙不愿意亏欠任何人,包括白卓寒自然也包括冯写意。
“这个以后再说吧。反正你也不用把我想的太善良,我买海山日化也有自己的算盘。”冯写意向后靠了靠身子,“jt创意只是个没有资质的工作室,我可不想每次推新上市都要被白卓寒摆一道。
入股海山日化,我们跟白卓寒可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阿笙,其实我是在利用你啊,可以让白卓寒投鼠忌器,你看不出来么?”
冯写意的表情太像开玩笑了,以至于唐笙更加相信他就是在开玩笑。
“如果每个被你利用的人都能得到这么一大笔补偿,”唐笙无奈地扬了扬手里的股权转让书,“那我相信全世界的女人都愿意排着队被你利用呢。”
冯写意没再说话,而是起身回床躺了下来。
唐笙看看外面的天:“那,我下去做饭吧。等下你自己吃点就早些休息,我……晚上还有事。”
晚上……她当然还有事了。今天是赵宜楠的头七,唐笙一定要回去给她烧些衣物的。琇書網
冯写意睁开眼睛,屋子里已经没有了唐笙的身影。楼下厨房乒乒乓乓的,像极了家政阿姨的敲打,却让他感受不到应有的暖心。
唐笙不爱他。
她记得前夫母亲的头七。却不记得昨天已经大夫叮咛嘱咐过她,今天要记得帮自己换药——
冯写意拽过医药箱,拉开肩膀的绷带。
暗红的结痂顿时涌出新鲜的血色。
可能是心太黑了,连伤口的愈合都比别人慢。
这几天,冯写意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那天到底是谁在背后冲他开了一枪,目的……就只是为了激化白卓寒跟自己之间的仇恨与矛盾么?
***
唐笙从冯写意家出来后,直接回了婚房别墅。
白卓寒昨天给她打过电话,说自己已经把所有的衣物都搬走了。就等头七后,把母亲的遗像撤掉。唐笙如果愿意,随时可以搬回来。
“少奶奶您回来——”
唐笙看着迎出门来的芳姨,轻轻摇了下头:“还是别叫我少奶奶了。芳姨,您也叫我阿笙吧。”
芳姨脸上尴尬了几分,无奈地摇了摇头。
“先生在后院。”
“哦。”
唐笙看了眼那边打包的两摞衣物:“这些都是妈的东西?”
“是的,先生让高先生从乡下带回来了一些,还有楼上地柜子,我也收拾出来了。”
唐笙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拨了两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件灰蓝色的绣花旗袍!
唐笙心里一酸,想这旗袍毕竟是自己以‘女儿’的身份送给婆婆的第一眼贴心之物。虽然只是借花献佛,但却是两人第一次解开心结的标志。
“芳姨,这件要不别烧了,拿个袋子帮我装起来,我想留一件做个念想。”
“哦,好。”
“至于这帕子——”唐笙打开旗袍,将那块绣花手帕端详了一下:“这是妈珍视地东西,要不烧了给她送过去?还是……算了吧,也留着吧。”
唐笙想了又想。她觉得三十年前的事的的确确是梁家人对不住赵宜楠。
如果不是外公外婆那么强势,如果不是舅舅梁棋那么懦弱。也不至于让赵宜楠受那么大的委屈。
印象中,舅舅后来娶妻生子,在国外生活的也不算很糟糕——可能早就已经忘了当初许下海誓山盟的女学生了吧。
这样的男人,即便跟自己有着一定地血缘。唐笙也还是觉得自己更站在赵宜楠的立场上,为她而不值。
人都已经死了,就别烧块负心汉的手帕去恶心她了。唐笙把剩下地两包东西拖进后院。看到白卓寒一个人靠在观景栏杆前,目光潺潺拥着月色下的静水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抱歉,我……没想到你早就过来了。”
“没有,刚到。”白卓寒转过身,走上前帮唐笙把赵宜楠的衣物放进事先备好的一个大焚炉里。
点火的时候,他抬起左手下意识地挡了挡唐笙的身子。
他还记得,唐笙是很怕火的。
小时候因为白卓澜把一小截鞭炮丢在唐笙脚下,害得她崩溃大哭。那是白卓寒第一次,把那么疼爱的弟弟给捉过去狠狠揍了一顿。
火苗渐渐吞噬了最后地弥留,遗像发出咔吱咔吱的裂响。唐笙站在白卓寒的身后,恍然一股被保护得牢牢的错觉。
两只手微微垂开若即若离地角度,明明偶尔碰到,却谁也没有主动牵过一下。
“放灯吧。”白卓寒转身过来看着她,“我听说,长明灯能带走逝者在世上最后的牵挂和不舍。”
“哦。”唐笙看着白卓寒手里扁扁的一条纸袋子,心里略有悸动。
她只在电视里看到过,像热气球一样,从两人牵着的双手中慢慢挣脱。
谁也看不到对方写在那一面上地许愿或祝福。
她以前也许会觉得这东西很浪漫,却没想到第一次跟着白卓寒放灯,会是以一场祭奠的方式——除了祭奠赵宜楠,还有他们之间那场自作自受的婚姻吧。
白卓寒把纸灯扎好,白皙修长的手指熟练翻飞上下,看得唐笙不由呆了:“你会做这个东西?”
印象里,以前他连领带的打法都很头痛,每次弄得都像狗带似的!
“以前扎过九十九个,再笨的也学会了吧。”白卓寒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把长明灯的两角塞到唐笙手中。
火苗淡淡,透明了稀薄地白纸。松手的瞬间,长灯幽幽升空。终于,再也遮不住彼此的脸。
曾经地九十九盏长明灯,白卓寒扎了一个晚上。每一个上面,都是他亲笔写作的‘唐笙’两个字。
他以为,它们可以漂洋过海回到t城,慰藉她那再也不用孤单的灵魂。
彼时,白卓寒以为唐笙死了……
灯越飘越远,星光越拢越散。终于被夜吞噬,消失殆尽。
白卓寒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摒着浓重而浑厚的声音,对天大喊了一声:
“妈!走好!”
唐笙的心就像绷断了最后一根敏锐地神经,泪水潸然而下。
刻意而又忍不住的靠近,让唐笙的脸颊不知在什么时候轻轻靠上了白卓寒的胸膛。
男人挽起大手,沿着她头顶的秀发,一点一点轻抚下去。
仿佛要将自己的一切温度共享,一切心境抚平。
“卓寒,对不起……我妈走的时候我还很小,我没办法跟你感同身受那种丧母之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你宽慰一点。
但是在我眼里,你永远永远都是那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卓寒哥哥,你一定会很坚强的对么?”
唐笙不敢抬起眼睛,不敢去看白卓寒的泪水是否会让自己不舍如初。
“都结束了,阿笙。”白卓寒放下手臂,轻轻抬起唐笙的脸颊。
星光与月色相互皎洁,就像在为这一场挽歌送上帷幕。
白卓寒微微俯下身,在唐笙额头上落下一吻。
“我的小阿笙,也已经长大了呢……”
我们都长大了,得不到的东西,也没有那么执着的想要去抢。
扛不下的责任,也学着咬紧牙关去扛。
大概,这就是成长地代价吧。
“天不早了。你要是累了,就睡这儿吧。这房子已经是你的,如果喜欢别的风格,以后自己重新装修。我回公司了。”
白卓寒走到正院门口,按下车钥匙。
“你……开车当心点。我……”唐笙变笨的嘴犹犹豫豫了好半天,后来一阵急促的手机铃袭来,破坏了两人之间最后的尴尬。
“喂?”唐笙皱着眉头接起来。
对方却不讲话,只是传来一波又一波绝望的哭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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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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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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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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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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