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你就开着这辆布满鲜花的车,直接从空间场里穿过,到达……”
“可是鲜花怎么可能穿得过空间场?”陆必行打断图兰,提出了现实问题,“那东西插在花瓶里都得精心伺候,一碰就坏了,空间场穿越的保护措施再好也不可能的。”
“行吧,那就不要鲜花,”图兰头也不抬地记了一笔,“假花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工艺得细致一点,要能以假乱真的那种。”
陆必行往椅背上一靠,叹了口气:“可以,然后隔天的头版头条有了塑料伴侣婚礼使用假花,疑似政治联姻,身陷非法实验丑闻的总长是不想下台呢?还是不想下台呢?还是不想下台呢?”
公审之后,陆必行当众表示即将辞去总长职务,提起星际大选,这时候,他刚刚把琐碎的工作都交接出去,难得有时间在办公室摸鱼,跟休假的图兰将军扯淡,还不知道自己未来还有五年任期,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长假前夕的松弛状态,说话懒洋洋的。
“大庭广众之下,我开着一车花,花痴一样地从天而降,”陆必行拖着尾音说,“这是要吓死谁?你觉得你们统帅会配合这么丢人的表演吗?”
图兰一想,也对,“婚礼”这玩意,再有耐心的人操办起来,都得发几通邪火,何况林静恒。
“好,那就简单点,我还有个方案二,”图兰在个人终端上一划,“不要公开婚礼,改成小范围内亲友聚会。”
陆必行连忙点头,刚点了一半,就听图兰将军的脑洞又开豁了:“到时候为了节目效果,我们就把你塞进一个大礼盒里,找几个快递机器人等在门口,把礼盒推进去你说当年你捡到了统帅的生态舱?那正好,把礼盒做成生态舱的形状,让他也捡你一次。”
“……”陆必行干巴巴地问,“图兰将军,请问你是在策划婚礼,还是策划色情表演?”
“哎,你想哪去了,”图兰要笑不笑地一摆手,正襟危坐地流露出一点下流气息,“放心吧,到时候会让你穿礼服的,只是摆个生态舱的造型,没说让你还原到……嗯哼,那种地步。”
陆必行无奈地看着比谁都积极的图兰:“你不是反婚主义吗?”
“是啊,”图兰一摊手,“反对自己成为婚礼上的两位主角之一,没说反对起哄凑热闹朝新人喷香槟啊!我还有方案三四五六七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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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赶紧收了你的神通吧。”陆必行随便瞄了一眼,简直不忍心仔细看。
他掏出个人终端,给林静恒发了一条信息,问他:“图兰建议我们来一场盛大的婚礼,你觉得怎么样?”
林静恒秒回:“你让她自己来找我说。”
这只是一行平平淡淡的字,但陆必行和图兰都从中读出了某种语气。
“度假去吧,伊丽莎白,”陆必行诚恳地建议,“跑远一点,别让他逮住。”
“光天化日之下,威胁合法公民的人身安全!”图兰往后挪了一点,“我要报警了!你都不管管他吗陆总!”
陆必行笑了:“总之,浮夸的、隆重的、无理取闹的都不行,你别再把他吓跑了。”
“哦,要朴素的啊,那行,你俩回家登陆一下政府网站,各自走完手续,让秘书发个公告,明天上班让湛卢提醒他别忘了戴戒指这个够朴素吧。”图兰没好气地说,“陆总,婚礼是个仪式,为的不就是找个理由,把自己和亲朋好友都折腾一遍,以示关系来之不易,以后要珍惜吗?就是要浮夸!就是要隆重!就是要无理取闹啊!”
陆必行反问:“我们俩还不够来之不易?”
图兰:“……”
陆必行说完,好像想到了什么:“不过话说到这,我倒是有个灵感。”
这场婚姻果然办得十分简洁,只是登记了一下,让双方秘书发了官样文章做公告,所谓“婚礼”,就是在公告当天,把家里的阁楼打开,搭了个临时露台,连着前后两个小院,请亲朋好友们私下来吃个晚饭,谢绝了采访。
饶是这样,晚宴当天,林静恒还是不太习惯,站在镜子前,用力拽了拽领子。
他平时要么穿制服,要么就松松垮垮的怎么舒服怎么来,很不习惯这身所谓“量身定制”的礼服,由于他严肃拒绝了风琴褶,于是他们给他的衬衫硬得像钢甲,又是领结袖扣又是胸前花,一身的鸡零狗碎,让他觉得自己能原地晃出响动来,快喘不上气来了。
“静恒,客人们都来了!”
“知道了。”林静恒应了一声,老大不耐烦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来了就自己进来,不然还让我去迎接吗?”
整个院落和阁楼的布置是湛卢弄的,对于这项全新的工作,该人工智能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搜索了古今各种婚礼资料,把他们家这狭小的一亩三分地用到了极致……这么看来,这些年联盟让他当一枚毫无美感的机甲核,还真是委屈他了。
除了出长差的阿纳金,白银十卫的几个卫队长都到齐了,当年星海学院的学生们大多不在启明星,也纷纷请假飞回来,外星系的中央军统帅们派了纳古斯做代表第三星系的战事此时基本已经平息来不了的远程录了视频。
连哈登博士、霍普他们也来露了个面。
宾客们刚到,尚未落座,就震惊地发现一些位置已经有人坐了。
“将、将军?”纳古斯被其中一个背影惊呆了,愣怔良久,才哆哆嗦嗦地朝那男人伸出手,手指从那人的后背上穿了过去,他才意识到,原来只是个能以假乱真的投影。
投影里的陆信将军这时回过头来,朝他展颜一笑:“来了啊,纳古斯小胖子,过来,来我们这桌坐。”
宛如魂灵降临。
纳古斯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湛卢根据生前的资料建模的,有点类似于游戏里那种npc,会说的话都是以前说过的,都是记忆,可能没法和你深入交流。”图兰说着,探头和“陆信”打招呼,“陆将军您好,您是我小时候的偶像,一会能给我签个名吗?”
陆信听完,兴高采烈地去拉旁边的女士:“听见没有,还有小姑娘崇拜我,你快点把我看牢一点!”
陆信将军身边是温文尔雅的穆勒教授,对图兰一点头,和风细雨地说:“小姐,我倒贴你十块钱,麻烦赶紧拴根绳牵走吧,不用找零。”
独眼鹰耷拉着一张债主一样的臭脸,看着怒气冲冲的,好像老猫被人偷走了过冬的鱼干,不时伸爪拍开陆信探过来撩拨他的手。
圆桌对面坐着有些疏离冷淡的林蔚将军,林蔚不怎么和周围的人交流,只是不时看向旁边不怎么抬头的劳拉格登博士。
除此以外,还有爱德华总长、郑迪、于威廉警督、周六、黄鼠狼……甚至伍尔夫和林静姝也在为防宾客不自在,这二位被安排在阁楼高处,彼此显然没什么交流,从院子里往上望去,更像两个苍白的剪影。
一时间,小小的院落好像成了虫洞通道,时空交错。生者与亡者,被怀念的与即将纪念的,同桌而坐。
拜耳坐在已故的白银第七卫队长身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几个六七岁大的小孩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一人拎了一个竹篮,分发鲜花、酒水和糖。
“他俩什么时候弄出来的娃!”拜耳吓了一跳,伸手拎起一个小男孩的后颈,拎猫似的把人拉到近前,小男孩长得眉清目秀,挂着一脸别具一格的丧,徒劳地挥舞着短小的四肢反抗,拜耳端详片刻,惊奇地说,“别说,这不正眼看人的臭德行,还真有几分统帅神韵……小宝贝儿,你叫什么呀?”
“小宝贝儿”张开嘴,发出冷冷的成年男子声音:“我是承影,放手,你眼眶里装了一对玻璃球就出门了吗,蠢货?”
拜耳:“……”
托马斯杨笑得直拍桌子。
除了最后投降的轩辕以外,十大名剑其余重甲机身均已在战场上损毁,后经打捞,工程部正在试图修复机甲核,从第一星系拿来的大量可变形材料派上了用场。
其中,承影、龙渊、纯钧几个机甲核已经基本完成了系统修复,并消除了伍尔夫对它们的改造,可以换个地方展览了。
正好婚礼现场缺几个小花童,可变形材料物尽其用。
曾经的十大名剑之首湛卢,这一天总算是扬眉吐气在场所有机甲核里,就数他最高。
这时,图兰突然带头吹起口哨,主角登场。
林静恒的目光在场中光影交叠的故人中扫了一圈,敲了敲玻璃杯,成功压下了所有噪音后,他撑着头,往旁边一坐,把讲话的主场让给了陆必行。
向来口若悬河的陆总长乍一开口,居然没来得及说出一句整话,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我……呃……咳咳。”
“陆老师别紧张,”怀特起哄,“你可以假装我们都是星空顶上的灯。”
托马斯杨:“那统帅可能是激光,最有杀伤力的那种。”
“等你们有一天成熟了就明白,一些场合下适度的紧张和心跳是有益处的,年轻人。”陆必行对着自己的学生,向来是装逼吹牛信手拈来,从来不打草稿,可是一低头,他看见了林静恒的脸,林静恒坐在灯下,氤氲的光模糊了他锋利的轮廓,也点亮了他瞳孔深处,像是漾起了一双温暖的雾灯。
陆必行:“……”
湛卢小声提醒:“陆校长?”
陆必行叹了口气:“对不起,又忘词了。”
众人哄笑,陆信将军的投影还逼真地吹了声口哨。
李弗兰抓住重点字:“又?”
“很多年前,北京β星还不是反导实验基地的时候,我离家出走,在那逗留了五年,卖了一架改装机甲,又东拼西凑来一点赞助,建了一所学校,叫星海学院。”陆必行说,“学校办得很不怎么样,才经营第二年,头一年招上来的学生已经快跑光了。第二届开学典礼上,我邀请了一位先生出席,原本没抱期望,没想到开学讲话刚开始,他居然真的来了,一看见他,我准备好的演讲稿就从眼睛里蒸发出去了,一个字也不记得了,你们猜这位先生是谁?”
林静恒一撩眼皮,不打自招:“这也怪我吗?”
“都怪你,”陆必行一本正经地控诉,“林先生,你这是第二次害我挂在讲台上了。”
怀特抓了抓头发:“哎?老师,我记得你当时挺顺畅的讲完了,没打磕绊啊。”
“废话,我还能戳在台上现眼吗?当然要作弊了,”时至今日,陆必行坦率地对他已经长大成人的学生说,“我隐形眼镜里有备用演讲稿,是当年信息科学院的老院长写的,我照着念的。”
“什么?”薄荷说,“陆总,有你这么骗人的吗,闹了半天影响了老娘好几十年的演讲稿跟你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什么叫跟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陆必行说,“就你们这堆朽木,当年那篇演讲稿要不是年轻英俊的我来念,有人会听一个标点符号吗?”m.χIùmЬ.CǒM
师长臭不要脸,四个学生集体嘘他。
“老院长和年轻人代沟太深,那篇演讲稿念完以后,引发了一场哄堂大笑,因为这个,我的教职员工们在开学第一天集体辞职。”陆必行顿了顿,又说,“我希望他们失望以后就离开了北京β星,这样,也许有人还能从那场浩劫里活下来。”
小院里渐渐安静下来,没有人笑了。
“诸位应该已经发现了,你们周围,来了一些已经离开我们的朋友,”陆必行继续说,“在筹备这场婚礼的时候,伊丽莎白曾经对我说,婚礼就是要折腾自己,折腾亲朋好友,以示婚姻关系来之不易,可是我想,我和他走到今天,有哪一步是容易的吗?”
他目光扫过那些真假难辨的投影,投影们排排坐好,假装听他讲话,并适时做出反应,可其实这都是由电脑控制的,陆必行知道,他们本身没有思想,也不能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亲生父母,他的养父,他远行的长辈与朋友们……
“我总觉得我们的婚姻与其说是一个开始,不如说是一场艰难跋涉,终于修成正果。”陆必行说,“所以我们最后决定,取消婚礼上的传统节目,今天不切蛋糕,不喷香槟,也不给你们机会逼我强吻统帅,我想邀请在座的大家,带上投影中的一位或者几位,讲一件和我们过去有关的事。”
哈登博士抬头看了一眼露台上的伍尔夫,轻声问:“接龙吗?是送别,还是纪念?”
“既是送别,也是纪念。”陆必行挥了挥手,灯光暗下来一个度,轻而悠扬的音乐响起,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安静的婚礼了,“然后湛卢会准备一个小礼物送给诸位,都准备好了吗?我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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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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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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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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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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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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