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古斯的手好像成了个自动搓衣板,来回来去地摩挲他那条破裤子,将大腿处磨得锃光瓦亮,活像要开光。
“你看你这话说得,”他进行了最后的挣扎,“就跟你们俩要一起过似的……”
纳古斯统帅挣扎了一半,莫名想起那个诡异的门牌,忽然激灵一下,忘了后文,只好拿干笑来填。
陆必行丝毫不知尊老爱幼,一点也不给老统帅们缓冲的余地,笑容可掬地说:“就是和他在一起,我刚才没说清楚吗?”
纳古斯:“……”
开光的裤子不灵!
旁边第四星系统帅魂不守舍地把热茶往嘴里塞,陆必行“小心烫”的提醒慢了一秒,他已经直接把舌头烫成了卷,差点从嘴里喷出一枚螺丝。
这但凡要是他们中某一位的儿女,老统帅们大概就要掀起一波震天动地的咆哮了。可陆必行不是在他们眼皮底下长大,虽然并肩一战后很快熟络了起来,但毕竟才跟他们认识不久,老帅们对他,远没有对可以随便捶的林静恒那么自在。xiumb.com
再者,作为曾经公然反叛联盟的第八星系总长,这个看似脾气温和的年轻人的手腕与魄力,都在有条不紊地调用第八星系资源时展现得淋漓尽致,严格来说,中央军与联盟军现在都是仗着临时联盟跑来蹭饭的,陆必行肯顾念上一辈的交情,顺水推舟地叫一声“叔叔”,已经算给足了面子。大家坐下来,闲聊几句各自的家庭和生活无伤大雅,但聊完就算了,还要指指点点,未免就不识趣了。
按照社交礼仪,这会应该夸几句“天作之合”、“眼光不错”之类的场面话,可是林静恒当年在联盟实在是久负“盛名”,自带生人勿近的天煞孤星气质,纳古斯实在是昧着良心也夸不出来,搜肠刮肚,没想出下一句话怎么接,憋得他直抖腿。
有一种人,他们的状态永远是紧绷而沉重的,整个人的质地像密度极大的重金属,中间装着一枚硕大的野心,在权力中来回沉浮,鸡零狗碎的小情小爱根本渗透不进去,风花雪月也没地方装。
他们中有些人会纵欲一生,有些人会孤独终老,剩下的则会中规中矩地走进政治联姻,跟家族利益绑定。在沃托中央区,这种人才是大多数,像陆信那样才是难得一见的非主流,林静恒在这方面一直很“沃托”。
可是纳古斯也知道,林静恒就算“放飞自我”,也不可能放飞到陆信的儿子头上,他不是没轻重的人。
“呃……”旁边的老布第一个试图开口救场,“静恒……嘶,静恒……也挺好的,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三心二意,放心,是吧?”
众统帅们连忙一片附和:“对对对。”
老布又绞尽脑汁地继续说:“前些年不是有个唱歌的吗,就那个……那个在议会很吃得开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挺不要脸的公开倒贴,不也被他两句话给堵回来了么。我看以前有好多乱七八糟的人,在他面前都施展不开。”
他仓促间搭了个简陋的台阶,老帅们就一窝蜂地顺着这台阶往下滚。
纳古斯“滚”道:“不光以前,以后也是,我看连死后都是——你放心,未来一万年,人们拍历史言情剧,肯定都没他什么事。”
“有正气,”第四星系统帅煞有介事地接着“滚”,“外面那些贴上来的妖魔鬼怪在他这都自动显形。”
陆必行:“……”
他感觉自己可能是看上了一块照妖镜。
纳古斯心惊胆战地补充了一句:“就是脾气不太好,从小让将军惯坏了,以前在白银要塞又是他一个人说了算,呃……”
陆必行哭笑不得:“他不打人、不家暴,在枕头底下翻出袜子也不会一枪毙了我,湛卢养的变色龙没事就往他身上爬,至今依然健在,有时候还喂它。”
纳古斯:“……”
一个喂变色龙的林静恒——逼仄的脑壳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老布眼看他们又要把天聊死,只好尴尬地把话题往更加升华的方向引,感慨道:“第八星系本来是一片荒野,是将军……你父亲把希望带到了这里,现在成了一片充满奇迹的星系,静恒看着都比在沃托的时候放松多了。”
“您要是喜欢,欢迎随时过来常住。”
“可别,我们这些老东西老来打扰,林静恒那臭小子能把导/弹怼在茶杯里。”
老帅们说笑了一会,渐渐从这个爆炸性的消息里缓和过来。
第六星系的统帅忽然叹了口气:“以后想来还不知道怎么来呢。”
陆必行放下茶杯:“诸位有什么打算?”
“我们肯定要想办法尽快回去,”老布正色道,“自由军团的蚁后死了,跟外星系的芯片人也断了联系,那些芯片人群龙无首,确实很难再颠覆政权,但是危害更分散了。”
以前芯片人自上而下统一意志,是一支能令行禁止的超级部队,能在一夜之间改天换地,篡夺法度,现在芯片人没有统一意志了,可是芯片对人体的效果还在、内部之间层级压制还在,任何一个高等级的芯片人,都能靠芯片纠集一帮自己的势力,这其中有任何一个人想为祸一方,都能搅得鸡犬不宁。
一个反/政府/武装变成一打犯罪团伙,宏观上来看,前者更可怕,但是在朝不保夕的普通人看来,很难说哪个危害更大。
纳古斯从个人终端里调出星际航道图:“伍尔夫炸断了第一星系和外界相连的通道,但好在实际路程不远,我昨天晚上连夜让战略规划部门做了个路径规划,顺利的话,最短六个沃托年就能到第二星系,重新连上跃迁网。六年,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可是不管变成什么样都得回去,哪怕回去面对一片焦土,也得从灰烬里翻出树种重新种上,别说六年,就是六十年、六百年,也没有一个士兵能放弃自己的故土。
“按照标准营养针配给,一个士兵随身携带三十六支营养针足够了,路上如果太平,甚至可以采取轮换休眠的方式,消耗更少。”
“物资方面不用担心,”陆必行说,“这两年第八星系的手头还算宽裕,如果有需要,我们也可以从白银四里抽调一部分随行支援。”
老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第八星系被联盟放逐百年,承诺的财政和技术支援因为管委会的私心而一再拖延,让这里自生自灭,后来又因为联盟内部争斗,有人引狼入室,海盗入侵联盟,首当其冲仍是无辜的第八星系,再后来,第八星系又成了牵制反乌会,掩盖禁果的棋子,你们被迫封闭跃迁通道,远离联盟……唉,联盟除了陆将军,没有一个人对得起你们,到现在反而要靠你们……”
陆必行仍是笑眯眯地说:“不然呢?布叔叔,我们封闭星系后变成一个强大的军事帝国,然后伺机趁联盟有难的时候打回去,把那个海盗‘光荣团’的遗志发扬光大吗?”
老布说不出话来。
“八大星系都是管委会的受害者,联盟中央少数人的罪行也没有理由让全人类背,星系之间有外交规则,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吵架,睚眦必报没有意义。百年来,沃托确实对不起我们,”陆必行说到这,抬起眼,搭在一侧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沙发的扶手,“所以——诸位看我的启明星好不好?它不是已经快取代沃托了吗?”
老布一惊,陡然从混乱的战局里抽出视角——沃托已经成了一团焦土,第一星系前有丧心病狂的自由军团,后有喜怒无常的人工智能,就此没落已成定局。
第八星系在这种情况下出手力挽狂澜,成为整个人类联军的大后方,无论是战时,还是将来战后重建,都少不了要倚仗第八星系支援,而曾经被流放到这里的空脑症,将会是对抗芯片人的第一线——要是各大星系都来寻求援助,白银四那点珍贵的空脑症恐怕都不够分。
未来的人类联盟不管以什么方式存在,都会是第八星系这个“荒野”的时代。
这位第八星系年轻的总长不忠于任何人,不臣服于任何势力,也不是“以德报怨,不计得失”。当动荡的世界容不下星海学院的苍穹顶时,他只好十六年磨一剑,重建存续了三百年的新星历纪元规则。
反正陆校长身无长物,就是敢想。
中央军的老帅们在陆必行家里以私人会晤的名义坐了一下午,大致敲定了人类联军的下一步行动方向,剩下的,就需要各方有条不紊地分工协作了,陆必行客气地留他们吃晚饭,纳古斯心情复杂地跟变色龙大眼瞪小眼片刻,放下军政大事,又想起了这段不知让人说什么好的孽缘,于是有气无力地冲他摆摆手:“不了,我们几个也没来过银河城,我们想去……想去四处逛逛。”
于是当天傍晚,一张照片上了银河城头条——几位来自外星系的老帅在广场上的陆信石像下站成一排,加起来足有一千岁,集体泪流满面,场面感天动地。
陆必行溜回卧室,林静恒已经醒了,过度使用舒缓剂的后遗症大概是熬过去了,他正披着一件外衣,坐在床边的阅读椅上翻看林格尔的那本笔记,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地说:“都走了?”
“嗯,”陆必行踩着柔软的地毯走过去,贴着他的椅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瘫成一件人形的披风,把自己挂在林静恒身上,“我估计是去广场了。”
林静恒诧异地一抬眼:“估计?他们要去广场为什么不让你陪同?”
陆必行哼哼唧唧地在他领口闻来闻去,不说人话。
林静恒就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他的下巴。
陆必行:“他们打扰我人生大事,我不太高兴,就跟他们说了。”
林静恒莫名其妙:“说了什么?”
“说我从身到心,每一颗细胞都是你的,”陆必行被他夹着下巴蹭不着,就效仿不良生物爆米花,飞快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一关门就口无遮拦,“脱了衣服里面盖满了你的私印,统帅,我……”
他话没说完,无名指上突然被人扣上了什么东西。
陆必行讶异地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枚3D打印的模型戒指,和林格尔求婚笔记里手绘的那个一模一样。
“紧吗?”林静恒问。
这枚模型戒指好像是个“止浪剂”,翘着尾巴的陆总长被施了定身法,木头桩子似的傻在原地,呆呆地摇摇头。
“哦,好。”林静恒在个人终端里输入了模型的各项尺寸,下了定制订单,十分随意地问,“然后呢,那几个老东西集体去陆信石像前上吊了?”
陆必行三魂缺席地说:“说你是个照妖镜。”
林静恒:“……”
陆必行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说了胡话,十分懊恼地一抓头发:“不行,我得说点有意义的话,重来一遍,咳咳,我……”
林静恒不给他找补的机会,肩膀抖动起来。
陆必行扑到他身上:“严肃点!什么毛病,你怎么老是不该严肃的时候就板着脸,该严肃了就笑场?”
外套滑了下来,林静恒笑出了声。
动手动脚间,他膝盖上的笔记本掉到了地上,摔出了里面夹的一页纸。陆必行以为是纸质的笔记本年久失修摔掉了页,赶紧捡起来:“这要是放在历史博物馆里,差不多能算是镇馆的了,小心点……嗯?”
摔出来的那张纸是一副人物画,画工不算精细,但颇得本人神/韵,一眼能认出这位就是史书上的林格尔元帅,他的面部线条勾勒得格外温柔,近乎有些缱绻的意味。
陆必行奇怪地问:“这是自画像吗?”
“不是。”林静恒点了点角落里的签名,“伍尔夫的笔迹。”
陆必行盯着那自画像看了片刻,脸色缓缓正色下来,嘀咕了一声:“那个人工智能怎么把这也送出来了。”
“人工智能毕竟是人工智能,”林静恒说,“和活着的伍尔夫是不一样的。”
陆必行的手指缓缓滑过伍尔夫那轻轻的签名,像是滑过了一段隐秘而深沉情绪,沉吟片刻:“不,我在想……机械时代是他们亲手推翻的,伍尔夫可能是现在世界上最了解超级人工智能的人,他不会不明白碳基生物和人工智能之间的区别吧。”
那么一个凡事都要算到的人,为什么会任凭一个无法控制、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的无权限人工智能霸占第一星系?
只是为了对付自由军团吗?
一次性用完了,以后怎么处理?无权限框架的人工智能相当于有自由意志,真能像他设想的那样,老老实实去休眠?
那个老人布置下一切的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
天然虫洞区附近。
芯片人俘虏已经被佩戴了干扰器,统一关押了。
“卫队长,”一个白银三的技术人员跑过来对托马斯杨说,“自由军团的机甲通讯系统里有被人工智能入侵的痕迹,需要我们立即清除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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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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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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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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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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