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折煞北央古调>第 18 章 第 18 章
  张子娥走后,苏青舟与龙翎在房内相谈。

  苏青舟身子软软地靠在椅子上,不动声色地瞥了龙翎一眼,轻声问道:「够么?」

  龙翎目视前方,低声回道:「足够了,龙珥待她很好。」

  苏青舟略一抬眉,素手轻搭茶几上,缓缓偏过头看向翠箔外依依随风摆的一汪绿色。层层暖光倾泻如雾,明晃晃地洒在她稍带疲惫的脸上,半眯的眼眸隐隐承着熹微天光,反射出一派安然之景,配上绕她一身的单薄孱弱,有了细雨润碧绡,亭下娇娥暮春叹孤花的闲情韵致。她倦极了,鼻息微动,裹在温温熏风里昏昏欲睡,一发不可收拾地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故而懒懒说道:「我三年前见龙珥,她便是如今模样,一点都没有长大,倒是你,愈发……高大英毅了。」苏青舟回眸舒舒一笑,轻悠悠扫上龙翎一眼,目光落在他冷得像缀了霜的眼角,不咸不淡地问道:「是这个原因吗?」Χiυmъ.cοΜ

  龙翎神色肃然,屏声立于一旁,并未回话。

  苏青舟同龙翎靠得近,微微抬眼,眼神饶有兴致地在他轻抿的薄唇上绕。

  她的龙,她不懂。

  龙翎长期跟草包太子在韩国旧地平息内乱,她素来少有机会同他独处,除了他一贯冷峻的态度,不大了解他的为人秉性,说君臣不似君臣,说主仆不似主仆,就连短暂得像喘息一般的相处时光,他照旧板着一张脸,不尴不尬,不远不近,不吭不响,乏味得要死。苏青舟懒得问龙翎自己在他心中算什么,他是不是还真的记得自己这个主人,只是望着龙翎腰间佩剑,食指轻敲同他一般冰冷的剑柄,敲击声厚重沉寒,恰好划破此间伪作的宁静。含笑眼中忽生出一丝怨怪,苏青舟轻轻抬头,眯着眼,慢慢嚼字道:「也就是说,你待我不好?」

  龙翎眉间微蹙,看向苏青舟说道:「公主……」

  普天之下,只有他这位善于不徐不疾柔声撩拨的公主,能让寒冰面上流露出与待旁人不同之色,窘迫,叫人恶趣味地看不足。苏青舟倒是没有被他打动,索然无味地看了一眼龙翎轻拧的眉间,眼中似还存有别的悠长意味,她来回抚摸着剑柄上的纹路,止了笑,声音泠然纤远,婉转道:「总是这么无趣,玩笑都接不住。」

  苏青舟微微支起身,用手按着檀木几缓缓站起,龙翎一步上前,伸手去扶她。苏青舟任他托着,静静品着他着急的模样,轻勾嘴角,最终不大领情地扯回衣袖,说道:「你回来小半天了,我已无碍。」

  她望着窗外,那一瞬浮光掠影,绿窗满香风,不自禁地想到了方才同张子娥相见的一番情景。

  她们不是初见,至少对苏青舟来说,不是。

  ***

  张子娥同龙珥跟随小缘穿行在回廊中。龙珥依旧漾着重逢之喜,走路时一蹦一跳,眸中秋水点芙蓉,嫣嫣润润,煞是可爱,而张子娥十分迁就,自带一番天赋本领,既能神色坚定,正色前方,将曲回廊路走出了青天大道之相,又能依着龙珥无章步调,时快时慢,紧紧相随,且微微垂袖,随时做好小龙一个不小心没站稳,就伸手捞上一把的准备。微风轻拂,绮窗珠帘纷飞,绿柳枝上三两黄莺自在啼,假石山旁几朵娇花肆意开,惬意得很。夏日用色甚招摇,最不差的就是那抹子绿,绿意浓,浓似一叠叠翠墨徐徐侵白衣,一仪容俊雅,一烂漫活泼,沐着风恬日暖,当真是幅秀色好景。可我们小缘姑娘能言快语,才不管人美不美,景雅不雅,直接将帕子往门上一甩,说道:「就这。」张子娥还之谦和一笑,小缘却不看她,径直走到龙珥面前来,要带她去另一间屋,只瞧龙珥往后退上一步,抓着张子娥略沾风尘的衣袖不放,奶声奶气地说:「我和子娥姐姐一直住一处的。」

  小缘对张子娥挺不待见的,对龙珥倒是和善得很,好声好气半蹲着同她讲:「那我去给你换床大些的被子来。」小龙甜甜地道声谢,抬头看了张子娥一眼,扯着她疑神疑鬼地飞速钻进屋子。她小脑袋左右来回看,反复确认好些次,认定四周无人之后,轻轻挪至张子娥身侧,勾着她的小指说:「子娥姐姐,事有古怪,我得和你说。」

  张子娥很少见她如此谨慎,便弯着腰听她说。

  小龙踮了踮脚,在张子娥耳边说道:「公主身上龙气稀薄。」

  张子娥疑惑,小声确认道:「你是说,龙翎不是公主的,她在骗我?」

  小龙看了一眼张子娥面上神色,同是疑惑地摇了摇头,说:「可是公主听着不像是在骗人。」

  「你龙翎大哥那呢?」

  龙珥垂下了脑袋,委屈地搓了搓手说:「龙翎大哥是龙,我听不出来。」

  张子娥拍了拍她的小手,安抚了一番还在自责的龙珥,温柔地说道:「嗯,我先记下,谢谢你。」

  她正准备起身收拾行李,龙珥又拽紧了她的衣袖,磨磨唧唧地说:「而且……」

  「嗯?」

  小龙看着张子娥,小脸微红,眉头轻锁,好似在思虑天下第一桩难事。她扭捏半晌,最终挤出一句:「公主好像喜欢你。」

  ***

  柏期瑾被随随便便扔在了一条深巷里,她拍了拍一身灰,忍着满腹委屈快步往小屋方向走,正巧在途中碰上出门寻她的钦红颜,那可就忍不住了,倏地两眼一红,二话不说地冲上去抱住了她。钦红颜抱着柏期瑾不知所措,只好一遍遍轻拍她的后背,心想这是怎么了,买个早点半天不回来,怎么还买哭了,忙拉她回家中说话。柏期瑾将大门一关,挤在钦红颜身侧,恨不得把整个人都挂上去。她拉着钦红颜的手,耷拉着脑袋将方才遭遇七零八落地抖了出来。

  钦红颜越听越玄乎。

  李明珏虽说是个好沾花惹草的性格,但总归是个规矩人,从不招惹好门好户的姑娘,更别提天下名门白石山了。今儿平白无故派人将柏期瑾请了去,一声不吭就伸手抓一把,还直接往怀里塞,可劲的荒唐,真的不像她能做出来的事。钦红颜觉得事有古怪,又想起李明珏心中的那个人,不禁问道:「你到底是谁?」柏期瑾一山野小花,连说书人嘴里的故事尚未听全,哪里晓得什么皇家秘闻,拼命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看着钦红颜说:「我是白石山的柏期瑾啊。」

  钦红颜也是糊涂了,李明珏等那人怕有十多年了,柏期瑾的年龄无论如何都对不上,怕只能是长得相似了。她看了一眼还惊魂未定的柏期瑾,即问道:「你有何打算?」

  「其实……其实我当时有些没站稳,现在想来襄王殿下有可能是想拉我一把来着……我……我却扇了她一巴掌。」

  「你说什么?」

  「扇了她一巴掌……」

  钦红颜都听愣了,好本事啊,能扇到李明珏?世上能有几个人,怕是连老将军都不曾扇过她。

  「她没动怒?」

  柏期瑾揪着钦红颜的领口发着抖说:「她就把我给扔了出来,你说,等她回过神来,会不会要抓我治罪啊?」

  钦红颜黛眉深锁,吸了一口气,还没缓过劲来,她先安抚一下柏期瑾,说:「你在家里等着,我出去看看城门口风,实在不行,你就先出城吧。」她随即启扉而出,动身往城门口一探,果不其然严严实实一堆人在接受排查,一问出了何事,穿铠甲的小哥一脸严肃,说在抓捕要犯。钦红颜心下一惊,回家一五一十告诉了柏期瑾。柏期瑾听后,愈发吓得缩在钦红颜怀中不敢出来,一抬头,就是满眼晶莹的泪花子:「我……我还没有见过朝堂长什么样,我还要给师父养老,我不想死啊。」

  钦红颜皱眉蹙额,双臂都酸了仍抱着她,像抱着只雨天落水小白鸟。她玉指轻舒,轻轻为她抹去眼角泪水,喟然叹息道:「你怎么也不当打她。」

  「可她抓我抓得好痛,又离我好近,像个……」柏期瑾寻了好久的词,小声说道:「轻薄之徒。」

  柏期瑾哭了一会儿,从钦红颜怀里钻出来,想到这几日钦红颜对她的好,唯恐牵害到了她,连忙收了泪,按着钦红颜的肩膀说道:「他们已经在抓我了,我不能连累庄姐姐。」

  说完,她起身要走。

  「你要做什么?」

  「庄姐姐待我好,有福同享,有难可不能同当!我要去自首。」

  日头正中,恰好是正午的点了,柏期瑾话音刚落,突然回头,刚擦干泪水的眼睛里瞬间又湿润了。她说:「庄姐姐,我再给你做顿饭吧,说不定,说不定以后就吃不着了呢。」

  钦红颜放在膝上抚裙角的手一顿,起身走过去揽住了泪涔涔的小可怜,沉吟不语,捧着脸用丝绢为她拭泪。傻丫头,李明珏不是那种随意杀人的暴君,你又长得像她心爱之人,她不会拿你怎样的。可这话,又不能同柏期瑾说。

  她看着小丫头哭哭唧唧地拿起菜刀做饭,有一声没一声地啜泣,又垂头安安静静地捧着饭碗吃饭,再抹尽泪花洗了碗,同她叨叨叙了些姐妹闲话,依依道了些脱空之言。

  时候差不多了,柏期瑾走到城门口自首,而钦红颜趁她做饭那会儿暗中备好一封书信。她怕李明珏会责怪柏期瑾,希望她能看在二人多年相识的面子上,对柏期瑾好一点。养了小半个月的小白鸟要飞了,心头殊觉不舍,可还能怎么地?别人是白石山名士,自己是一凡俗绣娘,终究不是一路人,能撞在一起纯属机缘巧合,时间一到,自当各奔东西。相识一场,钦红颜指望她好,怕她受委屈,看着柏期瑾走远,她缓缓上前将信塞到了官差手里,给了他些银子,希望他能转交给宫里那位。

  该做了的都做了,钦红颜望了眼诀洛城宫,感到宫楼之高,宫墙之深,遥远得像巍巍神仙宫阙,她略微一顿,转身回了屋。

  那官差掂了掂银子,又看了看信封,嗤笑一声,直接抬手给撕了。哪里来的小人物,想把东西送到御前,不是异想天开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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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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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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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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