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百态,各司其职,以其所长为业,谋生计,讨生活,馒头香,叫卖声,樽前曲,买卖为活,正谓此也。张子娥闹中取静,自知不归寻常巷陌,然忆起那日交锋又不得不怀了些许迟疑——襄王所言不无道理,她无名无势,空有一国策门名衔挂身,同街上百姓又有何区别?于是她惕然俯身问龙珥:「小龙,你说当日我在襄王面前是否张扬太甚,有恃才兀傲之嫌?」
小龙仰着脑袋,一双水汪明眸扑闪了几下,糯糯地答道:「襄王殿下看着凶巴巴的,可心里却冷清得很。钦姐姐瞧上去明艳,实则诉着哀婉。子娥姐姐有龙珥听到过最好听的声音,姐姐的心中装着的正是龙珥在连霏之上渴求的承平盛世。」
张子娥听着她奶声奶气说出这番话来,眉间郁色尽散。她捻着月白衣裙蹲下,摸了摸龙珥脑袋,又从兜里掏出一个蜜饯直往她嘴里塞:「就你嘴甜,吃果子吃的吧。」
小龙开心地嚼了两下,扯着衣袖欢喜得不行。她近来换牙,张子娥时常苛刻那一口牵肠挂肚的甜蜜。舌尖久违回甘,龙珥高兴极了,牵着张子娥的手,在空中摇来晃去。
日之亭午,是天高云淡之象。画阁琼楼,绮罗骈阗。纷繁巷市,忙声嘈杂。
街谈巷议声高远,张子娥看着身侧的稚气小龙,不禁临街叹道:「多好的时节。」
***
诀洛城宫是另一番景象。
王宸之上,一人锦带缠腰,神色凝重,捬手侃侃而谈。旦见他广颡苍髯,似已年过五旬,然遥观其气度,仪度魁杰,英姿不减。镇北侯李守玉,久披戎装,功烈四海,此等强毅老成,果是名不虚传。
「国策门张子娥你为何不收?」
以纵逸作衣,不羁为饰,李明珏托着腮,用眼神散漫地拨开李守玉铺就的俨然阵势。
「来路不明之人。」她撑在案上如此轻嗤道。
「士林子弟间皆在传颂,国策门,得之可得天下。哪是你口中的来路不明?」
李明珏在她这位皇叔的严词厉色中没有半分动容,连头都不曾点一个,就撇嘴回道:「天下?就一个天下,三百年前老祖宗打天下的时候,关国策门什么事?不过是乡人市侩,这般无名无姓,迂腐之辈故作的造势自夸。」她摆了摆手,不屑地抬眼直撞那凛凛目光,咬字说道:「别人吃这一套,我可不吃。」
「而今时局浮动天下纷纷,诸国礼贤纳士,早起各相吞并之心。得国策门,占人和,拢民心,以观时变,有何不妥?」李守玉对她这副散漫脾气早已见怪不怪,他皱眉,继而说道:「事关国祚,你得为自己打算。」
李明珏抿嘴,闲瞟了一眼李守玉眉间丘壑,手中茶盏一放,暗暗扯了下嘴角,想今天这事可能不大好打发。
那张子娥不过就是个虚掩幌子。
李明珏背手起身兜了个圈子,又往玉阶上随意一坐,瞅着梁上雕花,口中漫应:「我没什么打算。」
李守玉看她一副不着边际的模样,胸中耿耿,又是一声长叹。那年游园事变,他提刀御马从战地来,在流民之中救下了李明珞,李明珏同李明珲。正宗皇室血脉,仅存三人。后来局势暂稳,李明珲匆忙登基,李明珏突生大病。等李明珏病好之后,送李明珞和亲的车马早已消失在茫茫黄沙。他清楚地记得那日,这个昔日跟在李明珞身后畏畏缩缩的小公主,横眉扬袖飒飒出走,两手一抬立于宫门,二话不说地跪地拜师。
他无法忘怀那双眼睛,柔条少女眼中稚气了无,怒火烧尽之后,是灼灼的决心。他看着李明珏长大,教她兵书战策,带她出入战场。数十年来,本该金簪玉食的公主抽干了自身软弱,去珠钗,吃糙米,在血里趟,在沙里爬,受伤吃苦,没喊过一声疼,更不有过一日荒废。他在李明珏身上看到了收复漠北的希望,直到李明珞失踪。
李守玉来回踱步,整个大殿都飘着无计可奈的叹息。
「你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弟弟你是知道的,宋国如今虎视眈眈,若是他扛不住,你得回去。」一语讫,李守玉惝怳四顾,闷出了一抹手泽,见四下无人,对上那一双目空一切听不进劝的眼睛,低声说道:「必要时候,你得坐上去。」
天下变了,二十四年前,李明珲登基之日没得选。现李明珏坐阵北方,韬略不逊于男儿,世人皆看在眼里。这二人是对龙凤胎,民间早有说法,孱王当位,霸王在野,上天怕是将龙凤反置了。到底有无反置一事,无从考据。孱王泛泛确有此事,至于大魏子民口中的霸王正席地而坐翘着腿,百无聊赖地问道:「皇叔为何不坐上去?」
「我终究不是李家人。」
李守玉是养子。李氏这代,字辈明,后跟一个玉称,守玉之名由此而来。
「皇叔为大魏征战四方,同李家人又有何区别?」她看着李守玉的眼睛,不偏不倚地长驱直入,一句话说得明明白白:「李明珲屁股下那位子我不要,皇叔若是有意,我帮。」她拍衣遽起,走到李守玉面前,立得笔直,剑眉一敛,神色不虞地说道:「别人不清楚我在守着这城是为了什么,皇叔清楚,这天下于我无意。」
我只要李明珞。
李明珲是什么?李明珲是混账玩意儿。
诀洛城是什么?诀洛城是他妈座牢笼。
早晓得当初就该继续流浪。
那时她还有李明珞,李明珲也不过是个怯弱孩童。
是皇权,把三个人分到了三个地方,把人心碾得渣都不剩。
李明珏凝眉,戾气充斥在空殿,倾轧着每一处缝隙。李守玉又何尝不晓得其中缘由?起初他以为李明珏不过是对李明珞的救命之恩心存感激。在李明珏开始流连花柳场所之后,李守玉才明白李明珏为何突然性情大变。
他的头发已经灰白,而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一身王气,对峙起来不让分毫,更不会再乖巧懂事地叫一声师父。
这一番此消彼长,让他感到力不从心。
他看向李明珏,沉默良久,最后说了一句:「留下那人,有用。」
这话说得短,也说得无奈。李明珏敛容屏气,平静地望向李守玉。她摩挲着手,感到曾经像天一样的将军老了,变成了一个言辞恳切,语重心长的沧桑老者。她不想再同他争辩,为了一个江湖骗子,伤了情分不值得。m.xiumb.com
她在沉寂中点头,答应了下来。
李守玉满意了,便告辞了。
***
朝中暂无闲职,张子娥去清点军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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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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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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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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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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