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担心焰筠在山上设下埋伏,等着瓮中捉鳖,便决定藏在山脚的树上,先观察一会情况。
“这大太阳,焰筠应该不会出门。”纵使躲在树叶下,地丁还是热得不行,额头上的汗成滴成滴落下。杜商倒是毫无反应,仿佛在一点也不热。
“他们会不会把我爹娘抓起来了?以此威胁我们?”地丁忽然紧张起来。
杜商摇头,他同祁二夫人虽还没正式见过面,但从她免掉江宁一半特赦令看来,她比刘平心狠手辣,那是刘平会玩的招,她不会。
“她不会亲手杀死猎物,猎物死得太快、太轻松,没有乐趣。她喜欢看猎物互相争斗,苦苦挣扎,最后在绝望痛苦中死去。那才有意思,有美感。”杜商平静地解释,双眼只盯着路面。
“就像扬非一样,对吧?”地丁想到了爹给她说的故事,身子不寒而栗。在这烈日下,她忽然觉得冷。
杜商不答,地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山上下来一个人。
娘!
几日未见,赤火已经苍老得不行,虽仍带着假面,但掩不住身形外貌的衰老,如同百岁老人,形容枯槁。她杵着拐杖,颤颤巍巍从山上下来,短短的山路,她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一个时辰。
她走到山脚,喘得不行,本就丰腴的身子越发肥胖,她手中的拐杖仿佛随时会被她压断。
赤火走不动了,找了棵大树,坐在树下石头上乘凉。
她坐的着株树恰好是地丁他们藏身的树,杜商拉着地丁往里躲了躲,以免被赤火发现。
地丁躲在树上,望着树下白发苍苍的娘,想到娘假面下的容貌本是清丽可人,可却因为她,一瞬间老去,剩下几日可活。地丁心中悲痛万分,强忍住不掉下泪来。
杜商轻轻递给她一个青枣,没有说话。
地丁接过青枣,想到杜商一定有办法救娘,心中稍稍平静了些。
赤火在树下歇了一会,撑着拐杖使了半天劲,都站不起来。
此时,一辆马车拐进小路。地丁立刻认出了那是爹的车。
赤火显然也认出了那是丈夫的马车,邹巴巴的手猛然使劲,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吁~”地青看到了树下的妻子,立刻停下马车。
赤火望着丈夫,立马泪如雨下。三日未见,如同隔了千年。
她杵着拐杖,踉踉跄跄朝丈夫奔去。
“青哥,怎么忽然停了?”
马车内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止住了赤火的脚步。
她忘了,丈夫另娶了。今日,他带着新娘三日回门。可是回门为什么要来这里,这是她的家!她不允许他带别的女人回来!
赤火想像以前一样,双手叉腰,杏眼横瞪,将两人破口大骂,骂得他们连自己祖宗十八代都不记得。可现如今,她连说话都费劲,哪有力气骂人。
她心中骂了千百字,嘴巴只是嘴皮颤了颤,一个音也发不出来,气得脸颊发红,双手发青。
地青站在马车上,一动不动,望着赤火,嘴唇张开半晌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最后又合上。
“青哥,怎么了?”一个年轻女子掀开车帘,从马车出来。她样貌平平,但是年轻干净。
燕舞不再是舞姬,头上的花簪子都收了起来,简单将头发绾成一个髻,干净利落,一身青衣,衬得她更加朴素纯良。
地丁在树上又惊又气,她没想到爹爹会真的同燕舞成亲,还将她带了回来,她以为一切只是做给焰筠看的一场戏。
燕舞顺着地青的目光看到了赤火,乖巧地叫了声姐姐。
这句姐姐,把赤火的心搅成了肉泥,她胸口涌出血来。
忽然间,山路上冲出几个村民,拿着砍刀朝他们冲来。
“抓住他们,威胁地丁出来,我们就有血发了!”
地青见状,立马拉住赤火,一把把她拽上马车,驾车前行。
村民们见他们要跑,一把飞刀掷向马肚,疼得马驻脚扬踢,带翻马车。
地青转身抱住燕舞,朝一边滚去。赤火从马车上飞了出来,地丁从树上跃下,垫在赤火身下,赤火这才没摔伤。
与此同时,杜商已将村民全部打晕,一一拖到树下。
“地青,你没事吧?”赤火迅速爬起身,着急地望向丈夫,担心他受伤,却见他将燕舞紧紧抱在怀里护住,不让她受伤。
地青胳膊上的擦伤刺痛了她的眼,仿佛在嘲笑她过去的十八年错付了人。
“青哥,你受伤了。”燕舞一脸温柔,关切之意全写在脸上。
地丁摸出怀里杜商给的药膏,给父亲胳膊上药。
地青尴尬地向赤火解释,“燕舞有了地家骨肉,所以我,对不起,火火。”
赤火没有回应,起身捡起拐杖,颤颤巍巍走上山去。
“娘。”地丁叫了声娘,可她没有回头。
地丁知道娘不会和他们一起躲藏,有焰筠在,别人也伤不了娘,便把爹和燕舞先带回山洞。
山洞里,陀螺睡着了,陀母抱着女儿发呆,林婆婆在一边翻看《道德真经》,见地丁他们回来,便将书收到怀里。
地丁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评价爹的做法,将爹和燕舞安置在陀螺母女后便出来了,她呆在里面难受,只要一看到燕舞就会想到娘转身上山时落寞的背影。
杜商和林婆婆也跟着出来。
“婆婆,求求您救救我娘。”地丁给林婆婆跪下,她以为焰筠会依诺解开娘身上的死灵,可看娘刚才那苍老的模样,身上的死灵根本没解开。
“婆婆,求求您。”难道婆婆真的要自己拜她为师,按照她教的誓言去做才肯救娘?地丁陷入两难。
林婆婆和杜商对望一眼,杜商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道:“放心,婆婆会救赤伯母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可是娘只剩下不到六天时间可活了。”
“相应我,我能解决。”杜商坚定地望向地丁,他在赌,他在和素未谋面的祁二夫人对赌。他压上了江宁所有百姓的未来,赌赤火在焰筠心中的地位。而此刻,还不到千钧一发的时候。
他和焰筠都在赌,看是江宁百姓先奔溃还是赤火先死亡。还剩六天,看谁先承受不住,弃械投降。
“婆婆,江宁特赦令与您有关吧?您是改灵坊的人?”杜商问林羽。
林羽知道杜商身上有恶灵后,对他多了防范,但此刻想要赢焰筠,救江宁,还得倚靠他,便点了点头。琇書蛧
“血刃坊一手遮天,谬灵百姓生活水深火热,苦不堪言。师祖想改变这一切,创造了改灵坊。焰筠她们近几年才知道改灵坊的存在,殊不知,改灵坊已创立了近百年。”
“我不知道江宁为何会有特赦令。我只是收到师傅的命令,镇守江宁,开破庐,传真经。这一守,便是六十七年。江宁血刃坊的事不归我管,我从不插手过问,不知道为何丁儿会在哪儿买到死灵。”
杜商察觉婆婆话中有所隐瞒,也不深究,问道:“婆婆可有多余的血发?”
“老婆子那确实有一批没有编号的血发,大约百来根,是老婆子存了一辈子,打算用来改灵的。”
“要救江宁,得劳烦婆婆破费了。”杜商恭敬地向林婆婆作了个揖。
林羽知道这小子用意,长吁口气,点了点头。
林羽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折叠好的丝帕,将丝帕轻轻展开,露出一小撮血发。
她将血发全交给了杜商,杜商取下三根递给了地丁,“留着给婆婆改生灵,救赤伯母。”
杜商换回他的宽袍大帽,戴了个树叶面具,游窜在街头巷尾。
张大妈在院里整理细软,准备拿去高利贷坊抵押时,一个带着树叶面具的男子从她家树上下来,卖给她一根血发,只要十年灵力一根。大妈望着手里的血发还没回过神,男子便回到树上,消失不见。
不出一日,树叶侠的事便在江宁传开,大家知道这人很可能就是祁二夫人要抓的杜商,可是他们抓不住他,他像一个野猴子一样窜天入地,比泥鳅还滑。
最重要的是,这个树叶侠说他每天会来卖十根血发,十年灵力一根。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欢喜了,十年灵力一根,比血刃坊涨价前还便宜。虽然树叶侠买的血发没有编号,但管它有没有编号,只要是能生孩子就行。
众人将希望全寄托在这个树叶侠身上,只不过这个树叶侠神出鬼没,遇上全凭机缘。
他可能忽然出现在你路过的树下,卖了根血发后又回到树上,消失不见。
但即便机会渺茫,村民们宁愿揣着灵石,不断在江宁的每一棵树下来回走,都不愿意去高利贷坊借灵石,相互之间也不撕打抢劫了。
一天十根,再怎么算,等个一年两年,也该轮到自己了吧。
他们满怀希望地守在树下,憧憬着树叶侠忽然从树而降。
而地丁他们住的山洞被林羽施法,形成结界护住,不止焰筠找不到他们,即使村民们站在山洞旁的树下,也发现不了他们。
地丁望着山洞外树下的村民,他们熙熙攘攘地挤在树下,没有了今早的狂躁与不安。
“杜商,你说焰筠会怎么还击?”地丁问。
杜商摇头,他不知道焰筠会如何还击,但他知道这个女人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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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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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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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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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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