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没起晚。”男子领她去了书阁。
“郎君,邪祟还会来吗?”
“会不会,今晚去看看不就知晓?”
他道:“昨日我和阿父商议好了,准许你插手麒麟阁一事,毕竟与你有牵扯。”
晚上,于佩玄果然带她去了麒麟阁,一刻也没让她独留在府第。
男子月白色的衣袍推开麒麟阁门,风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这一次,阁内异常平静,既没有鬼魅,壁画也是原先的模样。
邪祟一如躲起来一般,无法确定真身,于佩玄曾经查阅过许多志怪之闻,也没有确定其真身,甚至没有一丝气息,可谓是真的杀人于无形。
谁都无法料定那邪祟是鬼亦或是妖,越千槲想,若是土伯在也许还能托他查查,可是土伯是来不到人间的,光是阴间的东西都够他忙了。
安静,一切安静地有些诡异。忽然,阁门重重地被风关起,透着惨白月光的门缝中,闪过一道影子。
“来了。”于佩玄走在她身前。
女子的桀笑在麒麟阁中盘旋,黑暗蔓延开来,没过壁画。冥冥之中,那一身月白成了她唯一能看得见的事物。
越千槲抓住了那末月白的衣袂,听见了那人似有若无的一声笑。
他们追出麒麟阁,很快,那道身影便消失不见,黑暗褪去,又归于平静。
于佩玄望着麒麟阁,沉默着。
越千槲:“没有动静了。”
于佩玄走到麒麟阁前打量着,看见那十个铜更漏之时,眯起了眼,“还有动静。”
“千槲可记得这十个铜更漏最初摆在什么位置吗?”
越千槲并未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直到于佩玄的手指在更漏上刻的“未央”字,她才意识到不妥。
未央宫取长乐未央之意,宫内物什都刻上长乐未央四字,长乐在前,未央在后。而这尊铜更漏却摆错了,刻有未央二字的更漏在前,刻有长乐二字的更漏被摆在其后。
宫里的女官是绝对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这只能说明有人动了铜更漏。
越千槲又看了往后的更漏,“一共有……六处……错了位。”
六个摆错位置的铜更漏,六具尸体,真的只是巧合?
于佩玄毫无犹豫,“掀。”
铜更漏的顶盖齐刷刷被齐刷刷掀开,翻开顶盖的瞬间,烛火变得忽蓝忽绿。那六个摆错的铜更漏顿时止住滴水,取而代之的是铺面而来的腥臭,里面装的哪里是清水,分明是森森白骨,就好像刚从活人身上剥下的一样,关节处还黏连着一点粉嫩。
场面真算不上好看,越千槲估计自己日后都不会再吃排骨了。她往麒麟阁看去,原本描龙绘凤祥瑞无央的壁画都变了内容,失去祷祝祈福的寓意,宛如巨大的炼狱场。
于佩玄道:“果然如此。”
那些白骨中慢慢生出烟雾,化成扭曲的人脸,似乎在尖叫在挣扎,于佩玄见状关上了更漏。
“不用看了,这些更漏根本不是作记日之用,而是镇压。”
“郎君是说,这些更漏是用来镇压邪祟的?”
于佩玄颔首,“这些更漏既是用来镇压邪物,便不可乱动,六个死魂,六个更漏,以死魂破法阵,恐怕等这些更漏装满,邪祟便可完全出来了。”
于佩玄的目光追到最后一个更漏上,却又道:“不,不对,还有一个不会被装满。”
“为何?”
他走到最后一个铜更漏旁,“因为最后一个铜更漏原本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
他敲了敲铜壁,“颜色不对,其余的更漏在阁外日久经年放置,颜色自然变深,而这一个,似乎很新。”
“若说长乐未央分别刻在两个更漏上,那么五对长乐未央便是十个更漏,为何又会多出来一个?也就是说,麒麟阁最初只有十个更漏,但因天子作十一功臣像,而刻意加了一个,只是这一无心之举打乱了整个阵法。”
越千槲看了看第十一个更漏上的字,上面所刻,既不是未央也不是长乐,而是完整的四个字,长乐未央。
于佩玄:“阵法不可打乱,不可增不可减。”
“若是打乱会发生什么?”
“轻则削弱法阵,重则邪祟大开杀戒,任谁被囚禁在一处千百年都会疯魔。”
麒麟阁发生血案之时,正好是十一幅功臣像作画之时,眼前这尊铜更漏虽刻着长乐未央,却不知此举唤醒了沉睡地底的鬼怪。
“那我们打开了这阵法,岂不是让它更轻易能出来了。”
“始终都是要开启的,何况它已经开始杀人了。”于佩玄走近麒麟阁,望着炼狱般的壁画,勾起唇角,“不破不立嘛。”
越千槲进了麒麟阁,这一次,眼前诸多画像变成了血涂的高楼,高楼上,垂垂暮年的老者反复被切成碎块。
于佩玄取出夜明珠,光照之处那些画消逝如烟,直到他们走后,又恢复原貌。
他蓦地停了下来,神经一绷,凭借直觉朝尽头看去。
那是一道被封死的门,不久前才被发现,据说是武帝时期封死的死门。而此刻,这倒所谓的死门缝隙中居然隐隐透着幽光。
越千槲也朝死门看去,只一眼,她便心生一种不悦,她不能言表,仅仅是感觉这扇门让她很是排斥。
“郎君,我与你一起去。”
于佩玄看了她一眼,道:“好。”
她见于佩玄走向前,指尖刚触碰到门边,刚使上点推力,看似重实的死门居然如鸿毛般推开了。
石墨混杂着朽木的味道从门中散出,门内灯火炯明,烛光照到越千槲的脸上,一下从暗处发现明亮如灼日的光源,她的双眸闪过片刻酸痛。
四壁是高高的书架,卷卷捆扎书册堆积如山,一架云梯立在书架边。
越千槲已然对云梯有些阴影,遂缓步空出了一个距离,这才看清事物。
“郎君,这里都是书。”
“麒麟阁曾有传闻还是武帝藏书之用,据说武帝在阁中建了藏书之所,一直无人发现那些书的下落,也无人寻到藏书的地方。”
于佩玄随手拿起书架上略微脱水的竹简,都是些前朝的蠹简遗编。
“既然与邪祟有关,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于佩玄登上云梯,越千槲却迟迟没有靠近。
她看了云梯一眼,“罢了罢了,婢子还是去那边寻线索。”
于佩玄愣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笑道:“别走太远。”
越千槲的手抹过底层的书架,这个死门至少几十载没人出入,书架竟还如刚擦过般不然纤尘,地上也是,一粒尘都没有。
她抬头,感到一丝不属于烛火的幽光照进来,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眼花。可细看,书阁中间有一个极小又不起眼的小槽阁,似乎有幽光从那里混着烛光洒落。
越千槲无法够到,必须借住云梯方可。
她看着云梯上月白色的男子,突然,顶端堆放的书一齐落下,扬起木屑,她被地上如暗尘蔓开的木屑抢了好几口。
“怎么了?”于佩玄赶来。
越千槲示意他自己无碍,再看书阁上那块诡异之处,幽暗的槽阁已经消失。
“是找到了吗?”
于佩玄把云梯推来,敲打着书壁的砖瓦,对越千槲摇摇头。
寻查无果,他们已经在这里耗费太多时间,只能明知再来。
既然已经闯到了邪祟的地盘,它必有所行动。
越千槲原路返回,可到了门边,却惊了。
哪有门,连门的踪影都没有了,摆在他们面前的,完全是一堵死墙。
越千槲二话不说施展幻海术,当投身幻海后,又回到藏书阁。
“幻海术失效了?”
一旁的男子道:“并非幻海术失效,而是此处闭合了,连接外界的门断了。”
越千槲想起了五城十二楼那样的空间,看来又要找出口。
她叹了口气,“郎君,可是有……”
话卡在中间,因为她看到于佩玄毫无求生欲地躺下,只手托腮,大佬还是原来那个大佬,连姿势都与当初一般无二。
于佩玄疑惑地嗯了声,朝她看去,“你方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您请便,越千槲摇头。
于佩玄:“既来之,则安之。一时出不去,天色又已晚,不若在此鉴寐。”
她见于佩玄捣鼓着月白的衣袖,不久,从里面取出一个无比眼熟的竹青色方形布块。
越千槲的眼神顿时放大百八十倍,又定眼扫了一遍,确认自己没看错,那块方形正是自己在楚王府挑的,准备用来做寒衣的布匹!
而此刻,这些本应该放置在东海郡的布匹成了铺在地上的垫子。
“郎君,这好像是我的布匹吧?”琇書蛧
“只是色泽相像,你莫在意。何况颜色丑极,你穿在身上定然不好看,还是做其他用处的好。”
这恐怕根本不是色泽相像的问题,话说你为什么记得住?
越千槲几欲行凶,只见于佩玄突然凑到眼前,“你就这么心心念念楚王送的东西?”
“?”
“莫非千槲是嫌弃我送的东西不好?”于佩玄竟认真思考了起来。
不知为何,这幅神情在她眼中,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耷拉着耳朵的兔子。
越千槲心中忍痛,道:“郎君挑的自然是好的。”
于佩玄这才满意地转身,将垫子四角压平。
她的寒衣,她的爱美之心,每一次布料被压在地上摩擦,越千槲的心都在滴血。
但她也着实困倦,若硬撑着不睡,万一真对上邪祟也没有力气。
没想到这一次,自己与身边肤胜冰雪的少年睡在一起,是在这样的处境之下。躺着自己挑的布料,真是另一种滋味。
越千槲想起儿时那个记忆已经稀疏的夏日,她唯一记得的,便是和姐妹打着地铺一起睡到天明的温馨。
亮堂的烛光还在视线之中,她感到眼前一黑,被一个温暖的事物罩住双眸。
“睡吧。”
*****
少女真的睡着了,吐气如兰。
于佩玄盖在少女眼上的手微微一僵,不敢收回,他只能将目光往下移,粉嫩的双唇,如新荔般诱人。
少女似乎在做梦,扇动着睫毛,很痒。
一股莫名的情愫绵延于胸,于佩玄终于还是忍不住手痒,另一只手点上少女看起来就十分好玩的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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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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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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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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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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