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槲不可置信地又问一遍。
“郎君说了,今日你不必伴读,他一早和君侯走了。”
“他去了何处?”
“这我可不知。”那名小婢女交代完便快步走开。
越千槲在书阁寻了册书打发时间,直到晚间才听到动静。
“郎君回来了?”
无人应答。
她拿起行灯,走过攒动的烛火,书阁外没有任何人影。
似乎有无数细小的眼睛在身后盯着自己,烛光移到身后,却仍旧是一条空幽的长廊。
“你在干什么?”
越千槲一吓,行灯险些落地,月白色的身影倏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从她纤柔的手中取过书。
“我……”越千槲见自己沉醉的书被取走,心中郁闷,这铜行灯那么重他不取,偏取自己要看的书。
她伸手示意。夺书夺得理所当然的于佩玄眨眨眼,试图明白什么,随后从袖中翻出一快合欢酥,放在了越千槲手上。
糖?她要的是书!
越千槲跟过来,想要拿回书,那抹月白早已跨进书阁,毫无自觉地将书放回架上,一脸我替你整理了的表情。
“没想到千槲如此有心,闲时也不忘为我整理书阁。”
越千槲欲言又止,嗳了声,您开心就好。
“郎君今日去哪了?”
“麒麟阁。”
“跟君侯交代的事有关?”先时在五城十二楼他就曾对自己透露,此番来长安是为了麒麟阁除祟。
于佩玄注视着她,薄唇轻扬,“时辰已至。”
“郎君可把那邪祟捉着了?”
“没有,”于佩玄抬头,对上美人的小鹿眼,又合上,“明日还要再去。”
“你笑什么?”听到越千槲铃儿一般的笑,于佩玄停下来打量着她。
“郎君听得见?”
“我一向耳聪目明。”
越千槲道:“不能告诉你。”
“哦?是么,也好,明日你倒是闲得慌,我特意布置了一卷新题,你就做完吧。根据你的速度,从卯时三刻算起,约摸可以做到亥时。”
越千槲顿时不笑了。
“您是说笑的吧。”
“你看我的样子,可是在说笑?”
第二日,赖床未遂的越千槲早早起来,迎接传说中的卷子。
金漆雕的长匣子正放在案上,不用说,一定装的是要考她的题。m.χIùmЬ.CǒM
越千槲打开匣子,顷刻间满心都洋溢着无法言说的欣喜。甜香扑鼻,六个不同颜色的合欢酥挤在匣子中,像六个可爱的小娃娃冲她笑。
和他们的制作者不一样,可爱得很。越千槲实在不忍心将他们六个分开,合上匣子收好。转念想,狡猾,让她想吃又舍不得吃。
就尝一口,还是忍不住肚里的馋虫,越千槲将绿色的合欢酥放入口中,豆香马上溢在舌尖。
同样的宏日之下,她看着庭院的草木,心中竟升起一些感慨来。
想到最初到来这个时空时,自己是多么不安,对陌生的屋舍过客感到恐惧,可是现在,她似乎很久都没有抱怨过了。再也不不会觉得这个时空的一切于自己都是死物,一如这些草木,越千槲此刻只看到它们枝干中的生机。
自己也会和它们一样死去,不对,是已经死过一次了,很多人不想死去只是因为舍不下牵绊,这个时空没有她可牵绊的事物,可是如今不一样,无形之间,自己已经与许多人结交了不同的羁绊。
一直到金乌西沉,越千槲都待在书阁里,对着空空的匣子发愣。
她还是忍不住,全吃完了。
当拿着空匣子走出时,已经很晚了,想着就这样脱下外袍,赶紧沐浴睡一觉,心情也跟着有些期待。
每日一到夜晚沐浴时刻,是她最期待的时刻,可以待在浴桶中什么也不用做不用想,无比放松。
越千槲穿过走廊,走着走着,忽觉有异。
她扭头看向庭院中的陶井,在满月之下,被幽静的月光照着,看久了甚至有些诡异的偏蓝。
一阵强烈的吸力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要将她的骨头从肉中抽离。
越千槲想动,却无法移动,身体不受控制地停住,全身上下如被压制般,肩上如担千斤,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的骨头在咯吱作响,四肢主动挤压着,膝盖和手肘传来挫疼,好似下一秒就要碎裂。
她被迫将手臂环胸,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景致越来越晕眩,胸腔传来的收押感让她的肺腑焦灼如火,每呼吸一次都如一把火烧在里面。
越千槲感到巨大的空虚和无力,夹杂着一丝安详,她想挣脱,但身体却抗拒这份反抗。
突然,肩头被白色的影子一打,越千槲全身如散了线般,那股致命的吸力也随之消散。
小“于佩玄”落在地上,回头望着她。
膝盖好疼,越千槲刚想站起来,膝盖的利痛让她如触电击,不可控制地倒下去。
想象中和地面的亲密接触并未到来,一个结实的怀抱接住了她。
“别怕,都是幻觉,一会就不疼了。”略带心疼的口吻飘入越千槲耳中。
眼前一片黑暗,越千槲摸上捂着自己双眸的手,那么冰,那么冷,语气却是那么焦灼。
虽然看不见于佩玄的脸,但她似乎感同身受对方的紧张和焦急。她没有说话,眨眨眼,睫毛如蝴蝶翅般轻刮着对方手心那最柔软的地方。
“别乱动,”于佩玄看着毫无自觉在他的手背上摩挲的柔夷,还有手心的感觉,将美人的眼眸捂得更紧了,“你若是乱动,我可不敢保证我会做什么。”
“疼……”
沉默片刻,蒙了许久的双眼一下解除禁锢,越千槲冷不防被那人懒腰抱起,带回寝殿。
于佩玄将她置于榻上,越千槲环顾四周,“这是你的寝殿。”
“我知道,你待在这里会安全些。”
于佩玄道:“怎么了?还想要什么?怎么那么愁着脸?方才太疼了?”
越千槲的眼眶有些红,见他如此焦急,心中好像有什么情愫就要喷涌而出,那的炽热让她不禁有种想要宣泄的欲望,想要扑上去好好无理取闹一场。
她的确因为发疼而湿了眼,可现在身子不疼了,心却有一种痛感。
仙境幽都,她都闯过,或许早就适应了这些离奇古怪的事,可方才,她想起了昼时看到的,那些奋力生长,即使在秋日也不愿凋零的草木,她忽然有些不舍,“我以为我就要见不到你了。”
“你来救我了,真好。”
于佩玄愣住了,半晌,提指弹着她的脑门,“说什么胡话。”
他道:“想死哪那么容易。”
“你现在还疼吗?”
越千槲闻言抬了抬脚,似乎没有痛觉,她从榻上站起,竟然恢复如初,完全察觉不到利痛。
方才关节一如被捣烂一般,疼死她了,越千槲忍不住转了几圈,惊奇起来。
“这些痛觉是幻术?!”
于佩玄道:“幻术不假,可我若不赶来,待你断气刹之时就会变成真的了。”
“准确而言,不是它杀你,而是你被控制了。幻术杀人,迟早还是要取性命的。”
“坐下。”他将越千槲重新抱在榻上,语气中略带愠怒。
越千槲鲜少听到他这么具有命令性的声音,心道自己是做错什么惹他生气了,还没想明白就见他对着她的膝盖手肘施法。
“幻术消失不代表全然没有影响,只是没了痛觉,为何自己不仔细?若是再深*入些,你站起时腿怕是要废了。”
白如蛛丝的法力隔着衣物,从于佩玄的指尖灌入美人膝盖,不得不说,他施法的模样很认真,仿佛在修补一个珍惜之物。
自己前世曾经见过那些文物修复人员,他们在修补那些无价之宝之时,也是这般专注的神情,就连碰都很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碰坏了。
无价之宝么……越千槲的脸顿时羞红,任由于佩玄施法。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于佩玄突兀的来了一句。
“我?我……”越千槲想了想,“方才那些不全是幻术吧,害我的背后推手莫不就是郎君要除的邪祟?”
“你为何会这么想?”
“郎君要去麒麟阁除祟,赶巧又出现在附近,想必那邪祟逃到了府第,郎君亦是追着它而来的。”
只不过她差点就要凉凉了。
于佩玄道:“千槲错矣。我的确是追着邪祟,但那邪祟可不是逃到府第,它是特意的。未央距此少说也有十几里,邪祟不就近而择,反倒直冲府第,你说,是为了谁?”
越千槲的心一沉,什么,让她凉凉的居然她自己?“郎君是说……它是故意来杀我?”
于佩玄眼眸深深垂下,“有我在,它做不成什么,所以,千万别离开我半步。”
她想起从公主殿出来时,那阴森的气氛,还有昨夜书阁外的诡异之事,每次这个人总会出现。
现在回想,恐怕从进未央宫开始,她就已经被邪祟盯上了。所以,那时候他就一直在了吗?自己还以为每次的出现都是偶然,世上哪有那么多偶然。
“怎么了,这就吓傻了?”于佩玄在美人眼前打了个响指,脸上难得地又露出笑,恢复了平日玩笑的神情,“傻里傻气的。”
他继续给越千槲的另一个膝盖施法,蓦地,瞳孔微扩,怔在原地。
法力被中途打断,脖颈间,一双玉臂紧紧缠绕。
越千槲躬下身子,抱住了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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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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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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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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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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