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那一侧,王磊抓起一只无菌注射器,里面已经抽好利多卡因。
这是多用途药物,不但控制室性心律失常是一把好手,做浸润麻醉更是上佳。
严令峰进修时见过几次介入,知道浸润麻醉之后,紧接着就是一大堆繁琐的置管前操作,哪怕为了抢时间加快速度,起码也要好几分钟。
他随意瞥了一眼,转脸对李明川打眼色,示意他今天评审,别跟县里专家争执。
同时解释道:“比如室速,本质上是异常电活动引起的连续期前收缩——那么如果导管进入心脏后不接触心肌,就不会引起额外的刺激,也就不会导致室速加重。”
“不可能。”李明川想都没想,一口否定。
“我也觉得不可能……”话音未落,话筒内传来王磊的声音:“开机。”
开什么机?
怎么就开机了?
现在才刚开始做穿刺,距离置管造影早得很,开机不是白吃辐射?
严令峰惊讶地扭头看去,他的角度不是太好,巾单遮挡下,看不到患者股静脉位置的具体情况。
但往原本关闭的影像增强电视屏幕看去,上面显现出了X光透视的图像。
与此同时,这边放射科医生的工作台上,屏幕中也出现了透视影像。
限于距离和巾单遮挡,大多数人都看不清王磊那边的动作细节,但从身边的屏幕看去,烟雾一样朦胧的图像中,隐约有根什么东西象蛇一样在蠕动,在前行。
众人睁大眼睛细看,恨不得把眼珠子都抠出来贴在屏幕上。
然而这只是一台普普通通的X光机,不是先进的DSA,而且王磊没有注射造影剂,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一个人看得清血管内的景象。
“这,他是已经在置管了吗?”
“应该是吧,要不开机干嘛呢?”
“那为什么不注射造影剂?!难道连介入也可以盲探?!”
严令峰和窦主任都没作声,他们也无法理解王磊的操作。
介入就是依靠造影剂操作的,没有造影剂的介入就象瞎子骑马,虽然有可能循着血管抵达目的地,但更多的可能是半路捅破血管,酿成事故。
江婉柔猜测道:“他可能是为了抢时间,现在每一秒都很宝贵。”
注射造影剂需要时间,等待造影剂发挥作用更需要时间。
病人随时会出现意外,越早开通堵塞的血管,救活病人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抢时间这个说法没错。
但严令峰依旧难以理解:“磨刀不误砍柴工,盲探只会更慢,还可能刺穿血管!”
窦主任也说道:“这个病人的血管条件差,盲探的话,万一有畸形,刺破血管的可能性极大。”
“那是一般人,王磊不会。何况不是真正盲探,有X光协助。”
严令峰霍然转向江婉柔,黑脸板得犹如铁块。
他不象李明川那么心高气傲,却比李明川更严谨严苛:“怎么不会?盲探的原理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无非是对解剖的精通、基本功的精湛,或者咱们都难以理解的东西——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能做?要是一般人都知道,这技术还值钱吗?”
江婉柔痛恨清平医院一贯以来的争抢,说话毫不客气。严令峰被噎得无话可说,只好继续看屏幕。
刚扭过头去,就见屏幕中央泅出一团烟雾,勾勒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形轮廓。
“这,造影了?这是右心房?”
窦主任不太敢相信地自言自语。
烟雾往下降落,又勾勒出一个长椭圆形,底部收窄变尖。
“没错,这是右心室。他就要进肺动脉了!”
窦主任凭借对心脏的熟悉,很有把握地指出了导管所在位置。
“可股静脉到心脏这么远,曲折、分叉这么多,他怎么能一路顺畅抵达的?”
窦主任疑惑满腔。
屏幕上,借着血液的浮力,导管包裹在血液中前行,没有触碰心肌半分,快速进入到肺动脉。
为了加快速度,王磊选择了造影、碎栓、抽吸一体导管,这样就不用反复更换导管,能节约大量时间。
同样为了节约时间,他只在进入心脏时造影,由林思涵协助完成。
而且别的医生要等待造影图像完善再进管,王磊丝毫不停直接进管,几乎是带着影像往前冲,丝毫没有因为造影而耽误时间。xǐυmь.℃òm
导管进入肺动脉后,前部直抵栓子一端。
导管前部是一个类似猪尾巴的构造,王磊操纵它在栓子中转动,新鲜的栓子尚未机化,非常脆弱,被“搅拌”后,轻易碎裂开来。
就像堤坝被毁后,轻易被大潮冲得无影无踪一样,被捣碎的那部分血栓再也顶不住血流,立刻从血栓主体脱落,被冲离肺动脉主干,冲向外周细小的肺动脉。
外周肺小动脉的横截面积是中心肺动脉的四倍有余,血管床容积是2倍有余——这些粉碎的栓子已经不足以致命。
而且这些栓子将继续分裂、消融,直至彻底消失在肺动脉远端——由于肺脏强大的溶解吸收能力,只要给它时间,就能比堤坝的溶解更彻底。
不过这不是王磊现在需要关心的,他一边打碎血栓,一边吩咐道:“抽吸。”
如果在一院,就会有专门的抽吸设备,轻而易举的就能将血栓基本吸净。
清平医院自然没有,只能用原始的工具——针筒。
注入造影剂后,林思涵就默契地抓了一个50ml的超大针筒,听到命令,她把针筒接住导管抽吸口,使劲抽吸。
吸力传导到导管口,本就变小、松动的血栓抵挡不住,化作许多小块,纷纷投入导管中。
碎栓+抽吸双管齐下,那部分被导管接触的栓子彻底分崩离析。
不过五爷爷的栓子又大又长,王磊手中丝毫不停,控制着导管旋转前行,若是严令峰他们也能透视,就能看到血栓象冰雪消融一样,飞快地变小、冲走、吸走。
但他们只能看着不够清晰的画面,那模糊到想让人一拳捣碎的屏幕中,远端肺动脉主干原本被堵塞而无法显影,此刻逐渐露出轮廓。
许主任有些紧张地问道:“远端血管显影,这是通了吗?”
“对,通了!”
“那,血流动力学稳定吗?生命体征怎么样?室速有没有加重?”
放射科医生按下通话器开关,对透视室内负责监测的内科医生问道:“老张,病人怎么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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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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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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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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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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