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语文试卷分成三摞,分别交给每一组最前排的人,这回,是阅读理解专题,恐怕又得死一堆。
陈安安把传到自己桌上的卷子抽出两张来,一张放到严芷的桌面上去,一张扔进自己的桌洞里。陈音宁将书放得高高的,自己则趴在桌子上,不认真去瞧她的眼睛,还以为她睡着了。
各科的卷子分别发下来,陈安安忙的不可开交,转头一看,卷子已经在她的桌子上堆得高高的,随便一碰,就有支离破碎的危险。
她没好气地把陈音宁的书摁在桌子上,《玛雅文明的消亡》。
“安安,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她煞有介事的模样。
“反正不是让你趴着看课外书的日子。”
哎?我没语文试卷!后排有人嚷嚷起来。
陈安安立马起身走了过去,从第一组接过剩余的卷子,递向第三组的后排。
“你再猜猜。”
陈安安屁股刚坐下,陈音宁便又像是一只哈巴狗一样凑了上来。
她直接飞过去一个爱说不说,不说拉倒的眼神。
“是离世界末日还有整六百天的日子。”陈音宁伸出拇指和小拇指,眼里露着邪恶的光。
“噢。”陈安安头也没抬,正收着试卷。
“那如果你有诺亚方舟的两张船票,要把另一张给谁?”
还没完了?陈安安笑眯眯地抬起头,极其深情,“一张给你,”陈音宁果然露出感动的表情,还配合做出抹泪的动作。
于是她继续说,“另一张给数学老师。”
“希望他能继续好好教导你,祝你们,和睦相处。”
陈音宁发现了,这个女人不仅无趣,还狠毒。
2011年清明节后,因为下雨而被取消的体育课上,体育老师趴在讲台上许久,鼠标一路滑下,略过了当下流行的各种励志与爱情片,给他们选了一部封面海报都极具灾难效果的电影,《2012》,自那之后,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便从一起淋雨罚站变成了给你一张诺亚方舟的船票。
陈音宁比一般人更好学一点,她现在开始研究玛雅历法以及玛雅人的生活。
“陈安安,世界末日都快要来了,你还要跟杨易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这一次,她倒是很利索地转了过来,“我没有闹别扭。”
“行行行,说绝交行吧,绝交到什么时候?”
“用不用我提醒你,高考比世界末日来的更早一些。”
恶毒,真恶毒。
玛雅人查无此日的预言,倒是给了电影制作公司很好的素材,陈安安觉得哥伦比亚公司肯定赚了不少钱,关于那个海水倒灌,大地崩塌,天空混沌,却在茫茫大海中仅存一船人的故事,好笑的是,她身边所有人竟然不单自认能活,还有两张船票,是逃亡还是大冒险?
总得有人生,有人死。但高中生很可爱,可爱到将这场逃亡当成是感情的甄选。
陈安安坐在桌子面前,历史书许久没翻了,她反应过来,翻到了下一页,却看得迷迷糊糊,只能又翻回来,刚刚那页的内容还没看完呢。
如果她有那张票,如果真的有的话,她也是绝对不会给杨易的,因为她有必须要爱的人,所以也不会给自己。
陈安安抱着一叠卷子进了办公室,陈音宁在门外等她,作势偷偷摸摸往里看,索性被老黄一齐给叫了过来,语气里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只不过这次倒还添了许多份欣赏。
这回考试成绩进步很大啊。
说明还是很有希望的。
平时努力一点,少贪玩。
你还有进步的空间。
陈音宁第一次受到老黄这么郑重其事的表扬,止不住地用手搔着后脑勺,直到几根头发都翘了起来,跟她现在得意到不行的表情,很搭。
“我帮你那么多,怎么反过来全是老黄的功劳?”陈安安大声地叫嚣,推开陈音宁伸过来搭肩的手臂。
“没有嘛,没有,以后还得多仰仗您呐。”她笑的极为狗腿,眼睛都看不见了。
陈安安对着她翻了个白眼之后,回过头正好看见从楼下正往上走的吴娜娜,手里拿着些文件的样子,而不是像别的女生一样,抱在怀里。陈安安在看见她的第一时间,一如既往地将目光落在她那标志性的马尾辫上,吴娜娜看见她之后,随便一笑便将亮晶晶的眼睛隐没成弯弯的月牙,“嗨,安安。”
她已经很熟练地叫她做安安。
“吴娜娜,你怎么上来了?”而她还依旧改不过口,连名带姓。ωωω.χΙυΜЬ.Cǒm
她将笑意隐下来,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我来找一个人。”
找人就找人,还找一个人。
你这是在干嘛,陈安安!
然而她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和陈音宁一起让开了些位置,吴娜娜朝她眨了眨眼睛,侧着身子跑了上去,带过一阵花香。
“哇,这是谁啊?”她们两个沉默着注视这个大方优雅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陈音宁这才拍拍她的肩膀。
“我小学同学,”她叹了一口气,自己都吓了一跳,“当今文科第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补上这句。
厉害吧?哈哈哈。
她想拍拍陈音宁的肩膀,再一脸得意地向她炫耀。但是她的手只放到了陈音宁的肩膀上,便像是忘了续弦的八音盒女孩,动作生硬,表情生硬,语气更是生硬,索性放弃了,“走吧。”
陈安安没想到吴娜娜是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的,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文科第一和理科第一,需要经常结伴领奖,出入各种会议,承载了学校的寄托和老师的希望,就连补习,也当数那两个人在一起效率更高。
所以当吴娜娜和杨易并肩站在九班前的走廊里,将试卷铺在栏杆上有模有样的交流时,陈安安涌上心头的并不是难过或者愤怒,而是平静。就连陈音宁在她耳边打抱不平的时候,陈安安也及时制止了她。
“我觉得我和杨易就是朋友,平时的交往也没有超出做朋友的界限,所以真的不用,你真的不用把他当做是我的,特别的什么人,不是的。”
对,陈安安,就是这样,非常好,保持住!
她对着陈音宁温和的笑。
直到陈音宁有些不忍地低下头,“行了,你别笑了。”
俗话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
尽管陈安安同学死也不承认自己有什么所谓的情场,但是如果没有,她又怎么会在“职场”上加倍努力呢?
陈安安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一处混沌一片,她不想打理,也不想提起,像是沼泽地里埋着□□一般,稍有不慎,她满脑子就都被炸成烂泥。
“叶研二号,该吃饭了。”
“我吃面包就行了,你快去吧。”她伸出手来往前推着陈音宁,耽误她吃饭那可是罪人。
但是陈音宁也像是掌握了对付她的方法,你不去我也不去呗。所以她顺势坐在陈安安身前的座位,也不说话,随手拿起一本书就开始翻。
五,四,三,二,一。
“好吧,走吧走吧。”她合上笔记本,一脸无奈又很烦躁的模样。
“你吃点肉吧朋友,校园卡里省钱攒嫁妆吗?”她们在一食堂打完菜,转过身来四处望着寻找空座,陈音宁看着她满盘子冬瓜,芥蓝,蘑菇极其烦躁。
“我吃你的。”她好像越来越缺德了。
陈音宁本能地护住了自己的猪排。
她们的食堂有很好听的名字,一共四个,分别叫,梅、兰、竹、菊,想不到吧,这个小县城里的的一所高中竟然给三千左右的学生提供了四个食堂,所以陈安安才说,一中算是倾尽财力。
她最喜欢梅、兰两个食堂,一食堂的饭菜有些重口味,酱油色糖色很浓,但是好吃啊!不但如此,糕点也是一大特色,一摆能摊成一大片,蒸饺、煎饺、绿豆糕、白菜糯米卷应有尽有,还有大部分陈安安不知道名字的,所以一般情况下,她总是踮起脚来用劲往里指,我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这恐怕是陈安安这么多年来能排进十大后悔的事情里之一的事,那时候只知道美味,却连名字都没问,导致许多年之后,她再想吃的时候,只能用最拙劣的语言和手势,就是那个外面酥,里面嫩,还有香菇和紫苏的味道掺杂在里面的那个。
往往费劲一番,身边的人却表现地更加疑惑。
陈安安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算了。
兰食堂口味就比较“清淡”了,白菜像是没有放过油盐一般,冬瓜是从白开水里直接捞出来,所以陈安安去兰食堂的时候,就只冲着那的鸡排饭。
也许因为对梅食堂的偏爱,陈安安觉得同样的凳子和桌子,梅食堂的就要更干净一些,布置得更敞亮一些,左右两侧还架起了两台电视,要么是球赛,要么是国际新闻,德智体美嘛,一个电视就能培养学生的运动兴趣、国际思维、宏观视野。
“哎,陈安安,那边,那边有位置,走走。”陈音宁忽然提高了音量,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伸出一只手来横档在她眼前,指着另外一边的方向,边说边往那个方向推她。
混乱之中,陈安安的校园卡从手心里滑了出来。
她弯下腰,再站起来,就看到拥挤的食堂里,只有一个地方周边空出来很多位置,目光继续往上,就看见杨易一手拄着头,一手用两根筷子挑着盘子里的米饭,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对面,就是正在小口吃饭的吴娜娜,坐的比陈安安偷窥她时看到的还要直,饭盘里的鸡翅被扒拉到一边,极不受待见的样子,别的女生很紧张小气的模样,吴娜娜就能扮演成得体的模样。
陈安安忽然就笑了出来,像是吹得鼓鼓的气球一下子被人松了手。
是啊,谁会在他面前用手抓着鸡翅或者是用筷子笨拙地夹着鸡翅吃呢?
食堂是所有教职工经常出没的地方,耳目众多,而学校中男女交往戒律中的一条便是,不可同座吃饭。据说,这是校领导认为吃饭是一个太过温馨的场景,会加深男女生之间的情愫,是比在教室学习还要危险的情境。
温馨?你让他睁大狗眼看看,这不是在打仗吗?陈音宁大声抗议。
所以他们没怎么一起吃过饭。
但是倘若文理科第一的话,陈安安晃晃脑袋,努力将那什么文理科第一的念头抛出脑外,她是不是有些太钻牛角尖了?
陈安安愣神的功夫,杨易那根本没放在吃午饭这件事上的心思,便溜到了座位之外,稍一转眼,就看见陈安安正端着餐盘站在过道上,直直地看着他的这个方向,只不过目光里像是有浓浓的雾气,杨易根本分不清她的眼神到底聚焦在了什么地方,也许又只是在发呆而已。
她经常发呆。
但是他还是将手收回来,一手拿起勺子,一手拿着筷子,坐直了身子,做出认真吃饭的模样,期间还看了对面的吴娜娜一眼,像是在继续他们之间原本的交流。
待他再抬起头,那个瘦弱的却挺得笔直的身影便消失了。他坐直了身子四处张望,也没发现她到底隐匿在哪个角落,各色的校服汇聚在一起,像是杂乱无章的协奏曲。
他稍不注意就会失去她的踪迹,可他以往却总是以为,两人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顺着哪一丝痕迹,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却没有发觉,当他一旦不再可以自然地站起来向她走过去,那其中的千丝万缕便会一齐消失不见。
“吴娜娜好像喜欢他。”
陈安安正盯着一块冬瓜,陈音宁翻的白眼才躲过了她的眼神,“你才知道啊。”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她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非常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因为是一个局外人,所以可以很清楚地明白他们隐秘的心思吗?”
陈音宁有些愣住了,对面的女孩好像极为认真坦率,她只好诚实的地点点头。
“那我呢?”陈安安笑着,但是声音却是颤抖的,像是开一个玩笑,又像是一百二十分的认真,她好像已经没有办法去辨认自己的感情了,所以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陈音宁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极不情愿地掺和在他们私人之间的感情一般。
“你喜欢他,”她认真地看着陈安安的眼睛,“只是你可能不知道,如何去喜欢一个人。”
如何喜欢一个人?
是倾其所有的付出还是有所保留的试探,不同年纪的陈安安恐怕会在这两种选择里做出十八种不一样的行为。
但无论怎样,也不像是现在一般,捧着一颗已经不能够由自己做主的心,还不知道要将心意置于何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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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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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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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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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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