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纪菡下旨,全国举哀,禁乐禁舞。
宫中礼部以皇后之礼准备丧仪,后宫嫔妃,皇子公主都前来哭丧,凤鸾宫恸哭声不断,白幡飘扬,宫女内侍的服饰都换成了黑白两色。
华洛神一样前来,她跪在殿门外,虽身着缟素,可依然掩不住她那倾城姿态。
晶洁的眼泪从眼框溢出,她伸手去抹,但心里却无一丝悲痛,反倒是感到一阵痛快。
她抬起头,内殿中一片幽暗,荀纪菡跪坐在皇后的棺木前,不喝不吃也有半日了。
她连忙吩咐下人去准备清淡的饭食,等饭食送到的时候,她便接过,起身往内殿走去。
沈玉泽立即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低声道:“娘娘,陛下吩咐,除了法师,任何人都不能入内。”
华洛神含泪的冷眸闪过了恨意,却没有特意为难他,反而是在原地跪了下来。
她哽咽道:“陛下,你已有半日未曾进食了,不论陛下如何痛心,可还是得保重龙体,这是臣妾让下人做的银耳鲜果滋补汤,最是润口的,多少也喝一些,填填肚子吧。”
荀纪菡没有回话,华洛神捧着那一碗,双手悬在空中,很快泛起了酸意。
身后的皇子嫔妃都还看着,华洛神也不好退却,终于等到荀纪菡回应之时……
他的那一双眼噙满了泪水,双手抚摸着棺木不动,两人四目相对,都觉对方有一丝的陌生。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着怎么争宠,皇后上次罚了你跪,是还没让你醒悟吗?难不成还要朕再罚一次?”
华洛神眼神微睁,捧着滋补汤的双手微微一颤,却迟迟没有放下。
华洛神身后的嫔妃哭泣之余,都忍不住抬起了头,想要观赏这一处好戏。
荀宁还沉浸在丧母之痛,默默地烧着纸钱没有抬头,而荀寅目视前方,那双清澈的眸带着不解与惊愕。
沈玉泽看向了他,两人的目光很快相接,他对他摇了摇头,周围的侍从都能从荀纪菡的语气中察觉到一丝的危险,他不想这个时候再把荀寅牵扯进去。
华洛神眼中有泪珠滚动,不敢相信荀纪菡看她的眼神竟会如此决绝寒心,她沙哑地道:“陛下,臣妾绝无此意,臣妾不过是看在陛下……”
“给朕退下!”她话未说完,荀纪菡便大吼一声。
华洛神忍着不甘与悲怒,将那碗汤放下,宫女连忙上前拿走。
华洛神起身要跪回原位,随后又听荀纪菡道:“朕让你跪了吗?”
华洛神抬头。
“朕让你退下!”
华洛神提着裙裾,五指不禁拢起,“陛下,皇后新丧,臣妾身为众妃之首,按照宫规,理应在此守丧。”
他回过头,“众妃之首是吗?朕现在就褫了你这妃位,再留一刻,朕就再降一级,滚!”
晏初云回头给了沈玉泽神色,他立即前去送人,“娘娘,走吧。”
华洛神将颊上的眼泪抹尽,忽然对着荀纪菡嗤笑一声,这才转身离去。
荀寅看着母妃离去,双眸布满血丝,心底一怒,也站起身来。
沈玉泽知道他的意图,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臂膀,“不要。”
荀寅回头看他,愤怒的神情中还带着孩子般的单纯天真,竟让人不敢直视。
他紧蹙的眉像是在询问,询问他的一切怎么会在这一刻尽数崩塌?为什么父皇要对母妃如此无情残忍?
沈玉泽凝视着那双眼,给不了任何答案,荀寅忽然一笑,“我早该料到的。”
沈玉泽低声催促:“快跪回去,不要惹你父皇伤心,好吗?”
荀寅冷笑一声,“他不是还有荀宁吗?他怎会为我一个皇子而伤心?别逗了。”
荀寅最终甩开了沈玉泽的掣肘,在众人瞩目之下离开了凤鸾宫。
沈玉泽无助一叹,他回头一望,只见荀纪菡目视着凤鸾宫的大门,他从未见过荀纪菡如此失落的样子。
…………
叶封峤成为新任首辅,华锦秋罢闲归乡,而华洛神则被禁闭在了景福宫。
禁令是在皇后丧礼之后下的,沈玉泽还很记得那日,荀寅怒气冲冲地跑到了养德殿,嚷着要见陛下。
沈玉泽站在他的身前,声音沉静,“七殿下,不得陛下宣召,不得入内。”
荀寅目视着他,忽然使力一推,沈玉泽脚步不稳,立即退到了角落一旁。
“七殿下!”
荀寅直径踢门入内。
殿外的侍从都吓了一跳,沈玉泽也察觉到了危险临近,他扶好了帽冠,也连忙跟着步入殿内。
荀寅走入了书房,晏初云看了门旁的沈玉泽一眼,连忙拱手应对,“七皇子,陛下并未宣召……”
此时,荀纪菡从内室掀帘走出,父子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荀纪菡稍稍抬手,晏初云便会意,立即止住了话,静悄悄地退到了角落一旁。
“为何禁闭母妃?”荀寅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质问。
荀纪菡脸色不变,直视着他,并不回答,反而问道:“你可知擅闯养德殿是什么罪?”
“死罪。”荀寅眼里没有一丝胆怯,“父皇难不成还要杀了儿臣?”
“放肆!”荀纪菡手一拍桌案,上面的瓷碗也跟着一震。
“为什么要禁闭母妃?”荀寅扯大了声量,没有得到回答,他是不会放弃的。
晏初云看见情形不断恶化,额头冒出了细汗,上前便要解释。
荀纪菡却快他一步道:“你母妃目无尊上,罚她禁闭已属宽宥,加上你今日擅闯养德殿,朕还没怪罪她教导不善,竟养成了你这等脾性。”
荀寅却突然冷笑了一声,“有其父必有其子嘛。”
沈玉泽只觉衣袍内都被冷汗浸湿了。
只听啪的一声,荀纪菡挥手狠狠打了荀寅的脸颊,荀寅顺着他手掌的力道而撇过了头,良久后才伸手去抚摸那酸疼的脸颊。
只听荀纪菡狠狠地喘气,跟着说:“将七皇子送回王府,无旨意,不得出。”
“又是禁闭。”荀寅目光冷冷,“父皇对若是对我们母子有何不满,直接将我等贬为庶人,我们离宫便是,如此,便也不劳御林军相送了,也给父皇一个清净。”
这众多皇子,怕是也只有一个荀寅敢对陛下如此无礼,甚至火上浇油了。
荀纪菡气得全身发颤,荀寅却没有打算再做停留,无视他的怒火,转身离开了养德殿。
沈玉泽与他一块出门,他转头,语气淡淡地说一句:“对不住,方才推了你。”
沈玉泽尚未来得及回话,荀寅的身影已经走远,他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他消失,心中的忧愁不减反增。
他随后转身入殿,晏初云正将书房的宫女都遣走,而荀纪菡,缓缓弯下身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脸色苍白。
他一手撑着额头,掩住了神情,沈玉泽不禁想,他是否后悔扇了荀寅的巴掌?在荀寅面前,他究竟是为人君多一点,还是人父?
随后几天,沈玉泽没有再从荀纪菡的口中听到他提起荀寅,可他不愿,朝臣自会上奏请求判决。
荀寅的罪名极大,见朝臣一一上表建议罪行轻重,荀纪菡会听了谁的,沈玉泽猜不到,但他肯定……荀寅已经失了身为储君人选的资格了。
一日,他在殿内伺候,看着荀纪菡烦躁地翻着奏疏,心情一直在恶化,晏初云前几日还提醒他这几日伺候要多加小心,不要惹得圣颜大怒。
怒,他倒是没见,他只看见荀纪菡眼中的无奈与挣扎,在朝臣千方百计欲置荀寅为死地与自己的私心中寻求平衡。
那一瞬间,沈玉泽忽然忘了晏初云的交代,一步上前,在荀纪菡的桌案前跪下。
两人纷纷抬头,晏初云率先蹙起了眉,“你干什么?”
沈玉泽咽了咽口水,声音微颤,“臣……臣想就七殿下一事,说几句浅薄之见。”
晏初云面露怒容,“此事轮不到你来插手。”wWW.ΧìǔΜЬ.CǒΜ
荀纪菡却淡淡地合起了余下的奏疏,“你说。”
沈玉泽抬起了头,“现在朝堂中攻戬七殿下的人,无非是重礼之大臣与皇后一派的人,说到底他们不会在乎私闯养德殿是否有错,他们只是想陛下表态,选出继位储君。”
荀纪菡面露无奈之色,“他们想的可不止这点。”
“臣知道。”沈玉泽抿了抿唇,“华先生虽已罢闲归乡,可若是七殿下日后成了主君,华家,华派的人便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他们是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荀纪菡跟着问:“那你是有什么解决之道吗?”
沈玉泽犹豫了片刻,“储君人选,陛下是中意七殿下的吧?”
荀纪菡微微侧过了头,“朕中不中意,对他们来说算什么呢?”
“臣斗胆,请陛下,就遂了朝臣的意愿吧。”
荀纪菡看向他,片刻后道:“你是说,让朕立荀宁为储君?”
“臣不是那个意思。”沈玉泽弯下了身,“陛下正值壮年,储君悬空倒也无碍,他们只是要陛下表态,不让七皇子涉足朝政一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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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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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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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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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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