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沈玉泽不过十五,尚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仗着他是吏部尚书沈滨幼孙的身份,他有幸被三皇子荀纪菡选中,成为其七子荀寅的陪读,另一人则是余远的嫡长子余暖。
他还记得他们三人初次相遇,还是在皇家围场上。
余暖与荀寅两人还未学会骑马,只能骑着小驴被内侍牵着环绕操场,也不能去看他人涉猎。
余暖看着远处渐渐缩小的马群,嘟着小嘴,“等再过几年,我大了,我一定要把那片林子的兔子都射下来,烤肉吃。”
荀寅笑容绚烂,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小驴,“这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呀?你把小兔子射光了,你也吃不下呀。”
余暖自然知道,他软软甩了甩缰绳,“凭什么我们要呆在这?沈玉泽他十三岁时就能跟着队伍出去射猎了。”
“你怎么知道的?”
“这全京城谁不知道沈玉泽的马术一流?”余暖抬头看着那碧蓝的晴空,“可惜到现在我都无缘认识。”
荀寅眼眸一转,“余暖,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啥事呀?”
荀寅有些紧张,“皇祖父下旨,让沈玉泽来当我的伴读。”
“什么?!”余暖张大了嘴,惊讶之后便是激动,“天呀,你是说我们能和沈玉泽同屋读书?那我真的是要叩谢圣上隆恩了。”
“真不知你为何那么激动,他还大我们三四岁呢,我最讨厌别人把我当小孩了。”荀寅并不是很高兴,“我听说这沈玉泽还高傲得很。”
“诶,他是沈家公子咧,他家是开国旧臣,在京城除了你们这些皇子皇孙,便就属他的身份最为显赫了,有些傲气那也无可厚非。哪像我?爹爹也不知道争气,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大理寺正,我要神气都不行呢。”
两人绕完了操场,翻身下驴,一起走往帐篷。
这草原上多是白色的帐篷,肥大还障人眼目,两人一边谈话一边走,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暗处观察。
就在拐弯之际,忽然一个人影从前方跳了出来,他们两人还没看清是谁,便吓得哇哇大叫,余暖甚至站都站不稳,跌坐在了草地上。
片刻后,他们两人的目光一定,顿时集中在那人头戴的鬼面具,这才意识到是个恐吓,可……可会是谁那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捉弄荀寅?
面具后面传来呵呵的笑声,余暖愣愣地坐在地面上没敢站起身来,直到那人摘下面具,露出了真面目。
“沈……沈玉泽。”对上沈玉泽的目光,余暖的声音从激动转至低沉,而荀寅则立在一旁,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那么胆小?”沈玉泽一手拎着面具,一手叉腰,“方才在操场说我坏话时,不见你们那么安静呀!”
荀寅与余暖的脸色顿时煞白,不曾想到他居然会听见他们的谈话,一时之间无可辩解。
两人似乎对自己的行为很是懊悔羞愧,低着头不敢回话,沈玉泽看着他,微微一笑,“没事,我可不是一个计较的人。”
“我不是有心的。”荀寅有些不情愿地道歉。
说完,沈玉泽跟着在荀寅面前单膝跪下,“玉泽给七殿下请安,方才多有冒犯,是玉泽失礼,还请殿下宽恕。”
荀寅没料到此举,慌张地挥手,“起来吧。”
“好了。”沈玉泽拍了拍掌上的干泥,“咱们都相互道歉了,谁都不欠谁的了,这以后在王府上学,咱们谁都别为难谁。”
余暖拍着屁股爬了起来,沈玉泽扫了他们两眼,“成交?”
余暖看向荀寅,等他表态,荀寅点了点头,“成交。”
沈玉泽也跟着点头,随后转身要走,没走几步,忽然又回过头,“你们谁想学骑马?”
余暖在一个月后,已经能独自骑马小跑,而荀寅则迟一些,不过一直都在进步中。
沈玉泽原本对圣上的指派十分不满,他一个舞象年纪的少年,这天天还得与两个小屁孩混在一起,他自然兴奋不起来。
不过听祖父说,这里面似乎是圣上‘平衡’权臣的策略,他便也没多加报怨。
前几日还不适应,到在一块久了,他们三人很快便打成了一片,再怎么说,男孩嘛,哪有什么混不来的?琇書蛧
在王府,他们的老师不是别人,是华锦秋,当朝的内阁首辅,也是荀寅的外□□父。
当时他一直以为,内阁首辅是一个闲职,否则先生怎会花那么多的时间在教书上,后来他才知道,这也是皇命。
臣子再怎么忙碌,也要遵从陛下的旨意,不得抱怨。
华先生是一个老人了,不过人却十分精神,讲课也很是有趣,不像他在家学中那些先生古板地说史念经。
他的声音温和醇厚,偶尔会提问,会说及当朝的弊窦与不足,说及冗官,漕运,甚至市井小吏嗜民膏血的故事。
余暖每次都是最不专心的那一人,荀寅还算安分,而他,是在学堂上最积极的,功课也是做得最齐整的。
华先生对他们一向不甚严厉,也鲜少打骂,就算是犯了什么错,他也只会说一句:“以后莫要再犯。”,便过了。
偶尔,华先生会称赞他,或者对他一笑,但更多时候,他对他总是冷冰冰的。
沈玉泽有种感觉,先生似乎不喜欢他。
转眼间,已过了一年,恰逢改玉之际,先帝驾崩,下旨传位于三子荀纪菡,王府中人均入主皇宫。
虽然先帝丧事繁琐,但新帝并未停止考察诸位皇子的功课,除了头七,将余下的闲时拿来祭奠哭灵,课一律照常。
几人在宫殿里的书房等待先生,余暖一向好动,不喜舞弄文墨,加上近日城中礼乐被禁,他已被压抑了许久,乘着此时无人看管,便与荀开始都起了蛐蛐。
先生派下的功课,沈玉泽早已完成,他此时正在检查余暖与荀的功课。
“七殿下,”沈玉泽唤了他一声,荀寅专心地斗蛐蛐,问:“什么事?”
“赶紧过来。”
荀寅看余暖专心,自己也不愿放弃这场斗争,便道:“等会儿等会儿,我先过了这一场,很快就好。”
见两人专心斗蛐蛐的模样,沈玉泽不禁摇头,拿起身侧的书朝他们扔了过去。
赛事被迫中断,沈玉泽语气严肃,“别玩了,先生很快就来了,到时考问功课,你答不上来,可不得被你父皇责骂?”
余暖恹恹地将蛐蛐收了起来,荀寅朝沈玉泽走去,他把书册推向了他,“该修改的我都帮你修改了,你赶紧重抄一份出来。”
此时,门外的太监进来传话,“华先生到了。”
华锦秋后脚入殿,几人连忙起身行礼,他怀揣着几本厚重的书籍,什么话也不说,就在属于他的位置坐了下来。
“翻开《论语》阳货篇。”他吩咐。
他居然没有考察功课?
三人均是一惊,面面相窥,余暖与荀两人偷偷掩嘴一笑,两人正为自己的蒙混过关感到高兴。
许是近日先生在朝中遇上烦心事了,沈玉泽心想,很快便收起了杂念,专心听讲。
禹王谋反了。
消息传遍京城,还联合了荣王一块儿,正往京城攻来。
沈玉泽得到消息时,叛军都已经往北走了四百里。
不久之后,有公公到府中传旨,他被禁入皇宫,圈禁在府中,无圣上旨意,不准出府门一步。
他透过窗户,看见母亲正努力地与京军统领交涉,似乎是在求情,但那统领似乎不为所动,转身离去了。
他的父亲沈临不在京城,他几年前早已跟随禹王前去封地,不过他自小在京城长大,祖父也尚健在,他与母亲便没有跟其前往,而是留在了京都。
他此时早已不是一个懵懂少年,朝中的争斗他略知一二,禹王是圣上的长兄,按理说,他继位,似乎更顺理成章一些。
听说爹爹,是这次谋反的主谋,他教唆禹王起兵,还联合了荣王相助,想要夺位。
他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谋反……叛逆……爹爹怎么会?
沈玉泽有几次受不了府中的枯闷,想要尝试逃离,可只要一出门,便见有两名身强力壮的士兵拦住他的去路,逼迫他转身回房。
他听送饭的下人说,母亲也被人禁足了,府内现在是噤若寒蝉,也无人前来拜访,不过荀寅与余暖两人倒是来过几次,不过皆被门外的士兵阻挡了。
“母妃,母妃,为什么沈大哥不进宫了?为什么囚禁他?”荀寅拉着丽妃华洛神的衣袖追问。
贵妃榻上,一女子撑手斜卧,姿态慵懒,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轻纱裙,衣面上不绣一花一草,却将她丰润有致的身形衬托出来。
她双眉低垂,略施青黛,弯若弦月,颊上轻施粉末,双唇赤如红日,微微一笑,便有让人心颤的魅力。
华洛神摸了摸荀寅的头,试图安抚他的焦躁,“以后沈大哥怕是不会再进宫伴读了,你不是有余暖陪着吗?要是闷了,母妃再找一些公子,陪你如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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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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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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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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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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