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挽擦拭脸颊上的泪水,“爹,是您让女儿学兵法,学史,学为官之道,可您现在却要将女儿嫁为人妇,去过那委曲求全的日子,那你一开始就该听母亲的,让女儿去学《女戒》。”
听叶星挽如此说,叶封峤忍不住直起身来。
“我当时让你去旁听,岂是要你学点兵问将,会说那些官腔?就是让你明事理,识是非,别像你母亲那般易于被人蒙蔽哄骗,凭白惹人嫌恶。你现在不愿嫁,你还能一辈子不嫁不成?我让你读书中的道理,不是让你造次,是等你离家,甚至……甚至是为父若是万一遭奸人陷害,连累你等,你多多少少还能护着自己,不至于遭人欺压□□!”
“爹……”
叶封峤暗暗叹了口气,“为父清楚自身的境况,身为首辅多年,哪日不是战战兢兢,不是如履薄冰?但在季庚暴露之后不久,沈玉泽便入宫近侍了,朝堂局势波诡云谲,哪日圣上果真信了他人谣诼诟病,为父是逃不掉的。”
“曹怒并非贪恋权势之辈,人也本分,加上他膝下有四子,其中三人也都入了仕途,朝中根基稳固,你嫁过去,至少能过得安稳。你明白吗?”
叶星挽轻笑一声,“爹,女儿也许蠢笨,但明白一个道理,虎落平阳被犬欺。您若是一日倒台,女儿不论嫁予谁,都会受人白眼斜视。这就是你想看见的吗?”
“您膝下只有一子二女,兄长靠不住,星持还小,叶家若是想要立于不倒之地,女儿的丈夫……便不能是一个普通的贵家公子。”
叶星挽抹去了眼角的泪水,“爹,女儿生是叶家人,死是叶家鬼,女儿是不会看着他人肆意伤害叶家的,女儿愿意嫁人,但绝不是曹度冰,或者京城哪位贵子。”
叶封峤微愣,“你什么意思?”
“爹。”叶星挽仿佛是下了重大的决心,语气认真,“女儿要当皇后。”
…………
夜黑风高,孟阑乘着叶星挽和荷珠纷纷去了正厅参加,在院中无事,想了想,决定到乱葬岗一趟。
乱葬岗虽在京郊之外,距离遥远,但若是从叶府后门出发,走了小道,应当能节省不少时间。
乱葬岗一向是禁忌之地,这里横尸遍野,鸦鼠肆行,那尸体的腐臭味让人闻了更是作呕,这等夜色更是无人敢来。
孟阑刚刚走至乱葬岗的外围,尸味扑面而来,她感到一阵恶心,扶着树干,低头干呕了几声。
大树的虬枝上尽是乌鸦的身影,月色下,它们乌黑的羽毛要泛着银光,个个都卓健肥美得很。
季庚刚死没几天,这尸体应当还在外围,孟阑渐渐适应了我乱葬岗这死尸的气息,抬脚踩过了那些陌生的尸体,开始寻找。
她抽出火折子点亮,身子缓缓蹲下,火光下,有的尸体面目紫黑,有的尸体全身已布满死虱,贪婪地吸食这仅存的血肉,不过她感到最多的还是森森的白骨,这乱葬岗都不知积了多少孤魂野鬼。
她寻了许久,找到季庚之时,她已是汗流浃背,筋疲力尽。
季庚被两具新尸,压在了地面,孟阑将季庚脸上的土灰扫去,只见他的脸部呈现黑紫色,尸体已正在腐烂。
孟阑将他的尸体带到了一旁的空地,将他那身血衣扒下,那薄衫之下,一群死虱正围绕在他的伤口吸食鲜血,他后背上的伤口也扩大了许多,条条青筋迸现。
孟阑将那些死虱从他后背扫落,那一道致命伤便曝露在孟阑眼前。
那伤口周围也是血肉模糊,但她能确定,伤口就在后颈上。
她不知自己在乱葬岗呆上了多长的时间,可此时叶家的生辰小宴应当也接近收尾了,她只好将季庚重新抛入了尸堆中,快速地离开。
回到了轩云居,她连忙回房清洗,将自己的一身恶臭尽数除去,免得遭人询问怀疑。
她已缩短了冲洗的时间,她换上婢女的服装,回到院落时,却未见叶星挽与荷珠的踪影。
她询问了守门的婢女,她已昏昏欲睡,哈了口气回答:“听说正厅出了一些小事,气得老爷还要上家法惩治大少爷,这时候姑娘应当是在大少爷院里吧。”
不管如何,没人发现她出了叶府,便是万幸,随后便直径走出了院落,往季庚最后倒下的四合院走去。
她躲在了月洞门的后方,仔细地观察着的季庚中间的地点。
那时,她刚刚从游廊中下阶走出,他们的头顶上没有遮盖物,若是暴露倒也不奇怪。
只是后颈……孟阑怎么想都不对。
若他们是被下方守卫发现,他们纵要放箭,那应当也是平行射来,受伤的地方也应当是腰部甚至肩部,如果是从高处射下……
她趁着巡队走远,连忙走进了四合院,脚下便是几日前她背着季庚中箭的地点。
她抬起头,这四合院周围并无高台,除非是有人跃上了屋顶放箭,可当时她记得分明,周围没有任何响动,若是她提前察觉,那季庚也不会丧命。
想到此处,她内心不由自责起来。
屋顶……她抬头盯着那片片屋瓦,随后目光下移,停在了那瓦当上。
她稍稍比划,发现那瓦当正对准她的后颈。
不会是……孟阑头顶冒出一丝冷汗,伸手一翻,那瓦当随着外力弹了上来,而瓦当里却是中空的木梁。
孟阑的脸色在月色衬映下越发惨白,眼前不过几寸的距离,一支锋利的短箭纹丝不动地安放在那中空的木梁里。
…………
叶星挽从书房出来,眼角还残留着泪痕,荷珠垂侍在门外,隐约能听见叶星挽与叶封峤的争吵,虽然慢慢平息了下来,可见自家姑娘掩面出来,她还是揣揣不安。
“姑娘……”
叶星挽很快平复了心绪,只是说话还略带颤音,“我们回去吧。”
两人匆匆行回了轩云居,荷珠一开门,便见孟阑在旁边侍立等候。
孟阑还未请安,叶星挽便直径往寝室走去,任何吩咐的话都没有撂下。
孟阑跟在荷珠身后,走至寝室门前,荷珠忽然转过了头,恶狠狠地盯着她,“还不快去准备烧水,给姑娘洗脚。”
孟阑连忙应声去了。
她捧着一盆热水走了进去,恰好听见两人正在窃语。
她走了进去,荷珠便指使她道:“放在脚踏上。”
孟阑照做。
孟阑随后便要起身离开,这时荷珠说:“今日你来替姑娘洗脚。”
孟阑点头称是,刚要上前,荷珠已率先将叶星挽的裤脚卷至膝盖,孟阑眼眸微抬,发现她的膝盖窝上红了一片。
她虽一头浑水,但还是撸起袖子,准备替叶星挽洗脚。
她粗砺布满厚茧的大手握着叶星挽那双白皙细嫩的小脚,缓缓地浸入了温水里,一边用水泼着脚背,一边看得出神。
那十块平整的指甲上涂着鲜艳的蔻丹,孟阑不禁暗自拿自己的大脚比较,可真切是云泥之别。
荷珠从柜子里拿出了药膏,轻轻抹在了她的膝盖上。
“疼吗?”
叶星挽摇了摇头,“比起叶星立,我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大公子那是自作自受,若不是姑娘出面替大公子求情,怎么会与老爷对峙而伤了膝盖?”
孟阑听到此处,双手不禁颤了颤,盆中一些水溅了出来,淋着了荷珠。
“笨手笨脚的,怎么洗个脚都不会?”
叶星挽转头看向了孟阑,微微一笑,“怕是被你说的话给吓着了,大姑娘替大公子求情,怕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孟阑不敢回话,叶星挽忽然凑近了身子,问:“这下面人都是怎么说我与叶星立的?”
孟阑微微抬起了头,对上叶星挽那一双清而厉的晶眸,随后又听她道:“你只管说,我不会怪罪你的。”
“这叶府如今是姑娘操持着,姑娘恩威并重,奴婢所识之人,都对姑娘伏贴尊崇。”
“你没说实话。”叶星挽抬手,“你就不尊崇我。”
“姑娘多想了。”孟阑回答得迅速,“姑娘深明大义,否则又怎么会替叶星立求情?”她伸出手继续洗脚。
“你听说了?”
“府中都传遍了。”
叶星挽愣了片刻,“我不是在为他求情。”
荷珠听见此话,也有些惊讶地抬起头,“那姑娘你在书房……”
叶星挽微微垂下了眼睫,“我也不想嫁。”
“姑娘……”
“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叶星挽忽然撇过了头,目光深深往向窗外的黑夜星空。
孟阑替她擦干了脚,拿着水盆转身出去,忽然又听叶星挽道:“你也出去。”
荷珠愣了一会儿,才点了头,起身收拾残局。
孟阑走至门外,很快将叶星挽方才的神情抛诸脑后,脑袋一空,季庚死前的容颜立即迸现在自己眼前。
她顿时明白了那藏宝阁高台的作用,怕是他们刚走不远,那些守卫便发现了阁内的尸体,那高台可俯瞰整个叶府,而窗下那些滚轮……便是用来操纵瓦当内的短箭的。
孟阑全身起了疙瘩,没想到这叶府四处居然都是可以伤人性命的机关,此事……她定要上报东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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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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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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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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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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