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前留有顾命。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统御四海,有四十又一年,自少时登基,谨太/祖圣言,任间蜂攘小有,悉已澄净,古人曰:三登曰太平,二十七岁,遗九年食,礼乐乃成。俯仰四十,甚有过之,不负宗族寄望。今四海升平,万灵受职,然朕已近杖朝之年,时日无多,有司献纳意见,早立储君,阅已。人君者,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以遗后世。今皇四子荀纪菡聪明仁爱,深得朕欢,故立为太子,以定民心。
钦此。
此诏一出,由通政司,传各地巡抚,乃至府,州,县,昭告天下。
胜熙四十七年末,皇长子(禹王)荀纪欣联合皇九子(荣王)荀纪希谋反,于各自封地起兵,分别为江西南昌与四川夔州,向京城进军,史称两王之乱。
周康元年,禹王谋反失败,押解入京,待秋后,问斩。
荣王拒不投降,继续于封地作乱,因坐拥地利,与朝廷大军缠纠一年,叛乱方于年末平息。
荀纪希被判终身縻絷于宗人府,直至周康七年,圣上大赦天下,才得释放,改封地贵阳,奉旨携妻子离京镇守。
…………
宁夏是吴国于西北与鞑靼的边境,临近的村郭城池常受北方鞑靼的洗劫与掳掠,结群而来的鞑靼大多不成气候,只是劫掠,却无心停留,致使官兵焦头烂额,也无折对抗。
周康元年始,因两王之乱,西北大多的军队都被调用以对付西安以南的荀纪希,鞑靼看准时机,乘此进攻,仅匝月,便夺得边境七座城池。
奈何朝廷忙于对抗两王之乱,虽欲收复西北城池,但有心无力,直至叛乱平息后,朝廷才得以腾出手来发兵西北。
周康二年,十二月。
正是小寒时节,东厂新任掌司千户沈玉泽,此时御马于那已化为废墟的破堞残壁,看着那尚未落完的闸门,眼睫一颤,目光又转移看向那已被冻结了的护城河。
他眼帘微垂,刀尖刺骨的风打在他清瘦的面庞上,耳根微红,他握着缰绳的手也不禁紧了紧。
从营地出来已经走了十几里路,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
几人上前把滚轮上的冰雪打碎,好一会儿才把吊桥降下。
“大人,不妨让属下先带人入城查看?”沈玉泽身边是一名普通小兵,拱手请命。
沈玉泽摇了摇头,一摇缰绳,便朝着城门的方向走近。
小兵连忙跟上,又道:“大人,这座城池刚刚收复,城中的鞑靼余孽尚未明晰,大人奉的是皇
差……”
“你叫什么名字?”沈玉泽突然问。
“属下贱名乌戈。”乌戈连忙回答。
沈玉泽低头对他一笑,“我此行不是来探你们的底的。”
乌戈脸上笑容微僵,“小的……小的不明白大人是在说什么。”
“这西北一向是大吴重兵据守之地,所有卫所整合起来,便有二十万人之多。两王之乱,剿灭鞑靼,西北功不可没,可居首功。”
乌戈嘴角微微一扬,可沈玉泽话语未落,“然内阁首辅华锦秋大人上奏,参你们长官与鞑靼勾结,放任鞑靼入城抢掠,滥用私权,命人其时大开城门,不操戈阻拦,反护其平安离城,条件为所得财物则五五平摊,我说的可对?”
乌戈连忙辩驳:“那是有小人污蔑!”
沈玉泽直了直身子,“是不是污蔑,我不知。我所知的,是西北的百姓苦受鞑靼骚扰,而你们……则困于缺粮断饷。虽有军田,奈何大多军户逃亡,田地被豪商兼并,朝廷又不肯发粮,若不是靠着鞑靼从民间搜刮的粮食,你们在对付皇九子时,已经断粮绝食而死了。”
乌戈抬头看向沈玉泽,想起在军营断粮的那段时光,彷佛优在昨日,鼻尖不禁酸涩起来。
“我不是来查你们的。”沈玉泽语气温和:“我所负皇命实则另有其事,与鞑靼入城之事八竿子打不着。你无需如此防备我与鞑靼接触。”
乌戈抬头,目光陷入了那一对深邃的泉源中,那里宁静却深不见底,他很快察觉了几分危险,连忙有垂下了头。
沈玉泽一摇缰绳,继续路途,乌戈看着他清瘦的背影,不敢相信眼前这位钦差,居然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一行人往内走去,许久后才听见了些许声音,他连忙便加快了脚步,往那市镇走去。
眼前的场景映入眼帘,沈玉泽有几分不可置信,严寒的天气,路边却坐满了人,脚下只是铺着薄薄的毯子,把地面的寒气隔开。
这天上的飞雪漫漫,没看见乌泱泱的人头,全都被冰雪覆盖了。
沈玉泽从马上跳下,乌戈下意识地牵过了马,随着他脚步急缓而跟随。
大多人的怀中都抱着一两个幼童,他所见最大的也都到了总角之年,最小的……尚在襁褓,脸色
青黑,也不知是生是死。
与他们同在街上走动的,便是一些身着异服的外地商人,细细打量着货品。
这些都是待买的幼童。听鞑靼俘虏说,这里一带的百姓大多都聚集到了这,生活困穷,不得不迫使他们卖儿鬻女。
有不少西北来的商人,在此处转悠选人,要是被哪个富商相中了,不管是为妾为奴,儿女还能寻个好去处,不必困在这战火之中受奔波之累了。
沈玉泽有几分心酸,但深处的怜悯心很快便消散,此时忽然前方传来一道低沉的叫喊声,他随即回过了头,发现是一个女童正奋力挣开一个壮硕男子的钳制。
“臭丫头!”一个外地商人,一手紧紧抓着自己疼痛的手腕,疼得弯下了身,那女童也不管她身旁的母亲和她怀里的婴孩,转身便跑。
那女孩跑得极快,脸色早被冷风吹得冻红,像是极力要离开这鬼地方,可她哪是几个大男子的对手?不过跑了几步便又被人逮着。
“放开我!”她的领子被人拎了起来,双腿在空中不停抖动,那抓她的男子脸色阴鸷,“呸,你个小贱人,咱们马老爷好心买了你,你居然还恩将仇报?”说完便上去一巴掌扇了她的脸。
脸颊火辣辣地在烧着,她居然也没喊疼,努力挣扎,拜她这一身满是补丁的衣服所赐,被这么拉扯几下,衣领子在此时裂开。
女孩的后背顿时暴露在空气中,她却无丝毫胆怯之态,连忙趁着落地的机会逃跑。
前方就站在沈玉泽,她似乎看见了救星,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往他怀里撞去。
沈玉泽双手抱着她,指尖一触及她赤/裸的后背,顿时感觉到了凉意。
那追来的男子停下了脚步,还是气喘吁吁的,“喂,把那丫头还来。”
沈玉泽低下了头,此时那女孩正巴巴地抬着眸,本觉得她可怜,可目光相对之时,他却意外看见了她眼底的执拗和不甘。
他指尖微僵,顿时打消了还回的打算,镇定地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替她盖在了身上。
那商人从远处也缓缓走来了,沈玉泽微垂下眸,目光定在他的手腕上,隐约可见两排牙印。
倒是个狠角色,沈玉泽看着她矮小的身子,心中冷笑。
那商人见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敢得罪,语气多了几分客气,“这位公子,这女童是鄙人刚刚新买的婢女,是个脾气野的,冲撞了公子,回去之后,一定好好惩戒。可否请公子归还?”
虽是询问,他却已点头示意手下上前领人,女孩随即后退了几步,躲到沈玉泽身后。
沈玉泽上前一步挡在了那手下面前,脸色平淡,“这女孩,我要了,出个价吧!”
“出价?”那商人脸色微变,“可是公子……”
忽然他的手扬起,掌心多了一个令牌,那商人一看见上面的反复的雕刻和大大的令字,吓得面无血色,“原来……原来是东厂的公公们呀!”xǐυmь.℃òm
这东厂的赫赫威名,上至达官贵人,下至百姓农户,谁人不知?谁人不惧?
那女孩略略抬头,看着身边神态威严的男子,清晰的下颌角和淡漠的眼眸,十分年轻英俊。
东厂是什么地方?他们怎么那么怕?
“出个价吧!”沈玉泽慢悠悠地把令牌收回,“别让我久等了。”
“那……那就五两?”商人斟酌着,时刻注意着沈玉泽的神态。
他从腰带挂着的钱囊拿出了几个碎银子,往他的方向一抛,“够了吧?”
他连说几声够了够了,便带着手下快速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
沈玉泽低下头,拍了拍她的后背,“知道我方才买了你吧?”
那女孩没有答话,眼眸却直直地望着他。
他叹了一口气,一双眼扫了扫她这小身板,“也不知道你值不值这五两银子?”
她始终没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巴眨着眼,紧紧地抿着唇,没有回答。
沈玉泽蹲下了身,微微一侧看见远处目光殷切的妇女,“她是你母亲?”
女孩转头看了看,似乎是在略略思量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女孩的脸色似乎有些黯然,他牵过了她的小手领着她往那走去。
“大…大人……”那妇女连忙跪起身。
那妇人骨瘦如柴,在冬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沈玉泽探头仔细一看,发现那单薄的布袋里还躺着两个婴孩。
“大爷……是要……阿莲吗?”
沈玉泽的手搭在她的头顶上,手掌顺着头发抚摸而下,“你是她母亲?”
那妇人连连点头,“是是是……大人要买阿莲……五十文就够。”
他微微低下头,笑容带着几分轻藐,“原来你只值五十文。”
沈玉泽身边的侍卫一惊,下意识望向了那外商离开的方向。
太亏了,没想到这外地商人,连东厂都敢诓骗,胆子也实在太大了。
女孩似乎有些不悦,摇了摇头把他的手甩开,那妇人一看连忙训斥,神色严肃,“阿莲,怎么可以对大爷如此无礼?还不快请罪?”
沈玉泽呵呵笑了几声,倒不怎么在乎,从钱囊里拿出了几个碎银子,也没计量,便抛给了那妇人。
落在雪地上,银子的光泽十分耀眼,那妇人瞳孔一缩,快速地拾起银子揣进了兜里。
“谢大人…谢大人恩赏……”她不忘感谢,失去了光泽的容颜露出一丝激动的笑,却始终没有阿莲一眼。
阿莲的双拳在披风下悄然地握紧,虽然看不见,但沈玉泽一斜眼便能从她含泪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情绪。
他一笑,转身猛地拉过了阿莲,带上了马背。
乌戈犹豫了片刻说:“大人,带一个女童入营,怕是不合适吧?”
“就让你们长官给我准备一个单独的军营,往后,还会有许多类似她的女孩入营。”
“这……”
沈玉泽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这是皇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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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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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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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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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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