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来知道他不要脸，但是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
林末霜要是早知道“哥哥”这两个字杀伤力有这么大的话，打死她都绝对不会说。
第二天清晨，林末霜人还蒙在被子里，江添妄把粥端到床头放下，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被角，还往床沿挪了挪。
阳光沿着一侧拉开的窗帘在床上拉成一根笔直的线条，随着被子的褶皱而起伏，明黄的亮色支起了暖。
林末霜头发蓬松，散在枕头上，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眉目慵懒倦怠，只翻了个身，却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格外也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连手指头都懒得抬一下。
江添妄笑了声，压着笑意，眼睛弯起，语气刻意阴阳怪气的：“妹妹，吃早餐了。”
林末霜：“……”
她闭着眼，不搭理他，又往里缩了缩，把自己藏匿于软棉的被窝里。
江添妄默了几分钟，安静的坐了会儿，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即使闭着眼，她的精神也差不多清醒了，才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搂着她的肩，另一只手顺便支起她身后的枕头，垫在她脑后，把人连哄带拉的坐起来。
林末霜眼睛微虚，皱了皱眉：“你这样我没法睡。”
“扶你起来就不是为了让你睡觉的。”
“江添妄。”林末霜叹了口气，茫然的望着天花板，说的格外惆怅，“我要跟你分手。”
“这话可不能乱说。”江添妄一点不恼，轻佻道，“你舍得么。”
林末霜：“你还真把自己当黄金。”
“在你这儿，我可不就是块儿黄金？”
“……”
江添妄端过旁边的碗，探了下温度：“吃饭。”
看着面前递到自己眼前的清粥，林末霜没动，还不易察觉的“切”了声，斟酌了两秒：“江添妄，你很穷吗？”
江添妄没懂：“嗯？”
“为什么又是粥，你只会做粥吗？我们已经穷到连米都买不起了吗？”
林末霜的语气捎带不满。
从一开始，这个人就对清粥小菜有一种莫名的执着，早餐吃粥，出去买也买粥，自己做还是粥。
她感觉她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把这辈子没喝过的粥都喝完了。
江添妄舔了舔唇角，难得听到她对吃的有什么欲望，极有耐心：“不喝粥，那你想吃什么？”
林末霜想了想，认真的回答：“想吃点有味道的。”
“不行。”他拒绝的很果断，都没留给她一点劝说的余地。
江添妄：“你有肠炎，先养好了再说。”
林末霜还想再狡辩两句，刚张嘴，突然反应了过来，愣了下：“你怎么知道的？”
“之前看见你的药了。”
“你变态？”林末霜眼尾扬起，气势上略有些压迫感，“什么你都看一眼，什么你都记？”
“那是药，林末霜。”江添妄不以为意，“我怎么可能不记住？”
“……”
“你这些毛病，都是生活习惯不好导致的，挑食，爱吃辛辣，不吃早餐，经常不注意身体，我说的没错吧。”
林末霜自觉理亏，没说话。
“那就只能我来，我就给你养养生，毛病养好了再说。”
“……那也不能顿顿都喝粥吧。”
江添妄听不见似的，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舀了一勺，递到林末霜唇边，不容拒绝，语气强势：“喝。”
“……”
*
栎宁的夏天不算燥热，只有去年的季节反常的憋闷，林末霜和江添妄重逢的那年。
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惩罚她，还是老天都在为了他们这几年的分离忧郁。
林末霜本来打算在家休息一天，下午的时候江添妄突然打电话来说有个文件忘了带，让她帮忙送过去，林末霜不得已换了身衣服去了对面。
从自己第一次踏入这个家一直到现在，感觉像是隔了很久。
隔着她的躲避和退让，隔着她的自私和怯懦。
再见的时候，生活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让他这样毫无预兆的再一次闯入了她的生活。
而她原本待在栎宁，只是想着，能够在吹同一阵晚风的城市默默的守着他，也挺好的，就足够了。
进书房路过客厅的书柜，林末霜随意瞟了一眼，突然觉得有些怪怪的，又退了两步回来。
萧尧以往的杂志都从最顶层挪了下来，放在了从上往下数的三层上，视觉变得清晰而完整，其实不只是萧尧，还是其他封面，摄影几乎都是出自她之手。
林末霜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哽咽。
心口变得烧灼而滚烫。
她不是没有揣测过的，她甚至问过他，只是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让她轻易地就把那些想法掐灭在了源头。
刚冒出头的嫩芽，还未生根，就被她亲手掐断了。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从书柜上取出一本书，书是新的，被保存的完好无缺，只是有几页……被压了褶皱。
林末霜沿着翻开，打开折起的角落，她的名字被用签名字体印在角落，小而不起眼，被折起的一角，刚好压住了她的名字。
她僵在原地。
原来他知道。
他早就知道她在栎宁。
他也在，用这样的方式……
默默的一直待在她身边。
不止是她。
原来他知道她在。
克制着思念，压抑着情感。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搜集她的痕迹，寻找她的脚步，等她回来。
悔意和愧疚感决堤，破涛汹涌般袭来。
林末霜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她觉得极其荒唐，却又觉得……
有迹可循。
她每一个步子都迈的坚定，推开了江添妄房间的门，看着房间里挂着的照片。
大多都是模糊的，隐约能看出，是某些景物。
林末霜拿出手机，点开自己的微博，呼吸缓慢而紧张。
一点一点的往前翻，看着上面的日期往前推，直到熟悉的风景出现在视线内，林末霜指尖停住，呼吸骤然一痛。
她紧咬着下唇，一圈白色的咬痕若隐若现，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眶发红，不自觉湿了眼眶。
他都去过了。
这些都是她这几年，在微博上发过的照片所在的地方。
黄沙漫天的边野，老树枯藤的古园，翠绿漫山的长林……
墙上挂的照片都是这些照片，都是这些地方的某个角落，或者只是个很不起眼的地方，小到哪怕只是一粒沙，一棵草。
为什么不找她呢。
她想她大概知道。
他觉得他会打扰她多年维持的平衡，怕惊扰到她的生活，因为觉得……她不喜欢他。
觉得她对他极其狠心。
情绪如汹涌的波涛，在某一刻彻底坍塌，溃不成军。
她要怎么样，才对得起他这样的付出啊。
林末霜的双腿忽然发软，没有力气，她的肩膀塌下来瘫坐在床边，泪从眼角滑下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滋生蔓延不断放大。
寂静到风声都交叠的房间里，林末霜的唇发白，只有微弱的啜泣声和眼泪滴在书上的声音。
恰巧这时，手机响起。
她抬头眨了眨眼，尽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看了眼来电显示。
江添妄的名字，就像一块柔软的糖，化开在心里。
林末霜接了电话，没说话，安静着。
对方沉默了几秒：“林末霜？”
他的语调熟悉，声音慵懒又沉着，林末霜一听到，酝酿好的情绪就被打破，鼻子一酸，如鲠在喉，声音有些哽咽，嗯了声。
江添妄：“怎么了？”
林末霜深呼吸了口气：“没事。”
“找到了？”
林末霜往一旁的桌上看了眼，瞥见文件，点了点头，“嗯，找到了。”
江添妄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林末霜的声音调低而压抑，他有些不放心：“因为找不到文件，所以难受？”
“你什么时候能休息？”
林末霜挑开话题。
江添妄默了下，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语调逐渐放缓，温柔道：“随时都可以。”
林末霜吸了下鼻子，淡淡的轻声说道：“我想回帝都了。”
她又立马补了一句：“跟你一起。”
不在惧怕打扰，如果他想知道，她会学会，主动把他拉进她的生活。
想让他知道。
她这几年生活的地方。
江添妄似乎是愣怔了下，隔了几秒，声音才通过电流从手机里低低的传过来：“好，什么时候？”
林末霜毫不犹豫：“明□□吗。”
江添妄“嗯”了声，答应的很直接：“行啊。”
*
林末霜没去ET，江添妄接到电话之后，就直接跟程扬一起回来了，让程扬把文件拿走之后也没再去了。
林末霜看到这场面还有点懵，看着程扬渐行渐远的背影：“什么意思？”
江添妄唇角弯起，闲散道：“不是说明天去帝都吗？”
他抬手点了下她额头，“不收拾行李怎么去？”
“你……”
“你收拾好了？”他打断她。
林末霜：“没。”xǐυmь.℃òm
江添妄扬了扬下巴，单手插着裤兜：“那还愣着干嘛，去啊。”
林末霜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不理解：“有这么急吗？”
“对啊。”江添妄笑笑，“我急啊。”
林末霜：“……”
林末霜虽然没说话，却依照他说的转身，微微低着头，转头的一瞬间，唇线扬起一个弧度。
她是很幸福的。
这些年她过的不算顺遂，只能勉强说是平安，没有偏爱和保护，像是从来没有谁能够坚定的站在她这边。
她只是一个，被废弃的垃圾。
却在年少孤苦的岁月里，遇见了这样一个灿若暖阳，明目张胆的少年，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推开了她立起来的所有防线和阻碍。
虽然她当年背城而去，狼狈的逃离到遥远他乡。
但她从来都很明白一件事。
即使她不回来，哪怕他们没有找到彼此。
这辈子，她也只有江添妄了。
而现在，她更加明确一件事。
只要江添妄在这儿，她就不可能不回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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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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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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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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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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