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却也足以让一个人与之前判若两人。
好听点儿来说,江添妄那时候还只是个纨绔,对什么事都充满傲气,满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虽然脾气不好一点就炸,但是也不会执着的追着一个人多久。
但就是这么个人,居然能甘心等一个人六年。
甚至有四年时间,他没有她的消息,也不知道她在哪,更不知道,她有没有遇上另外的人。
江添妄能考上栩阳大学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挺意外的事,但偏偏他就做到了,还成立了ET,做到现在的成绩。
这要是拎出当年高中随便哪一个人,都不敢信这还是那个性格暴躁,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本来按徐边晟那破成绩也上不了栩阳大学,家里着急,想了点办法上了,这一去才知道,江添妄对林末霜,远比他想的要坚定。
暗淡的光线配着一楼的嘈杂音乐,酒吧里的消糜气氛逐渐蔓延。
徐边晟拍了下江添妄的肩膀:“大老爷们家的酸不酸啊!”
“……”
“反正你现在也一把年纪了,爱怎么就怎么着吧。”
“什么一把年纪?”江添妄瞥了他一眼,“我他妈才二十四,懂?”
“是吗?”徐边晟匪夷所思的打量了他一圈,“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浑身散发出老大爷的气质呢?”
江添妄冷淡道:“有病。”
“走吧,该回去了兄弟。”
说完,徐边晟手搭在江添妄肩上,拍了拍,一起又重新回了包间。
*
第二天一大早,林末霜就起来了。江添妄没再回她消息,她也自然选择不再搭理他。
这种事情,一来一回只会让两个人纠结更多。
因此在和江添妄加了微信之后,他们的聊天记录就仅仅停留在了一条转账记录以及两条问号上面。
边安照常来接她,林末霜也照常上班。
等林末霜到ET的时候,江添妄是跟她前后脚到的,边安每天早上接完林末霜就直接回sep了。
江添妄跟林末霜就跟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见了面互相冷漠的微点了下,各走各的往电梯走。
上班时间,一楼大厅人群拥挤,时常能听到有些人跟江添妄打招呼。
他的嗓音压的很沉,大概是因为早上,还带着点儿哑。
偌大的电梯。
林末霜和江添妄本来各站一边互不相干,没等多久,却硬是被挤在了一块儿。
电梯旁边挂着一张宣传册,边框凸起,林末霜挤在一角,越靠墙近,就越硌人。
江添妄就站在她身侧,目光直视前方,矜贵又淡然。
林末霜就挺好奇的,他的气场是给他在周围画了个圈还是怎么的,这么挤的地方,他周围看着还挺宽松的,甚至连本人都十分从容。
大概是因为老板在,没几个人说话,甚至能数清楚互相交错的呼吸声。
杂乱又克制。
到十层,又上来一波人,连老板气场都压不住了,江添妄周围稍微宽松点儿的小空间也被挤没了。
电梯口的人争先恐后,生怕自己挤不上似的。
一猛子就往里扎。
林末霜困意加持,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顶着一双黑眼圈,被前边的人一撞,脑袋就往旁边磕。
边框卡在眉间的高度,林末霜下意识闭眼,却没觉得有那么疼,反而温热的触感从额间袭来。
再睁开眼,她眼里看见的是江添妄的手掌。
骨指分明的指尖并拢反扣在上边,像是撑在那,手背向着她,刚好抵在她额头处,还微微有些发红。
这一撞,她精神瞬间提上来了,转身看着江添妄,有些不理解。
距离瞬间拉近。
江添妄把她揽着往里带了带,没看她。
又有人撞过来,林末霜脑袋因为冲撞往后一仰,依旧撞在他手背上。
林末霜一愣,心跳漏了一拍。
电梯的角落,江添妄一手绕过脑袋搁在她脑后,另一只手拦在空中隔开了她旁边的人,说不上是尴尬还是其他什么情绪,在两个人隔着咫尺的距离间,悄无声息的流动。ωωω.χΙυΜЬ.Cǒm
林末霜眼睫垂了垂,镇定的往左侧了侧脑袋。
他的气息铺面而来,松香莫名让人安心,鼻息像只撩人的手,一下一下探在她的耳尖。
林末霜觉得自己耳根儿有些发热,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江添妄面无表情,随意的往她脸上瞟了眼,瞥见面前姑娘红透的耳根儿,半张脸藏在围巾下边儿,透粉的色彩加上细腻的皮肤,带着一种莫名透明的质感。
像片玻璃,一碰就碎。
他的舌尖顶着牙齿,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就知道。
某人说是不相干,这会儿耳根子却红透了天。
林末霜双手撑在腰后,指尖抠着电梯墙面,有些僵硬,甚至刻意压抑着自己的呼吸。
突然头顶的声音冒出来,语调平,声线冷漠:“打起精神,状态好了再来工作。”
“……”
磁性的声音压低,在她耳旁通过空气传过来有轻微的震动,震的她头皮发麻。
她的瞳孔一抖,又歪了歪脑袋,没说话。
十四层的顶楼一批人集体下了电梯,一下子空间变的宽敞了。
林末霜站直,往外推了下江添妄,往外走。
力道很轻,却极易推开,他自己也本想走开的。
江添妄脸色没变,气场却似乎跟着一沉,在她身后声音很小:“林末霜,你他妈打算一辈子推开我?”
“……”
林末霜呼吸骤然一收。
她的手放在浅色的羊绒大衣包里,指尖蜷缩,突然握紧了下。
当作没听见,径直走了出去。
再出电梯,栎宁的街道已经开始飘雪。
透过走廊往外看,清晰又美丽。
一年时间似乎总是过得很快,她在栎宁的第二个年头,马上也要年底了。
空气里夹杂着冷风,雪斜飘下来,落在秃枝上,飘在人们的肩头。
林末霜吸了吸鼻子,舔了下唇角,拢了拢围巾,半张脸埋的更深了些,往办公室走。
大概等了郑妍只一个小时,等她准备好了,摄影团队的人东西也都带齐了。
ET大楼外边儿就是布景台,临出去要拖掉外套的时候,郑妍只突然凑到林末霜旁边小声嘀咕:“一定要今天拍吗?真的很冷啊。”
林末霜气定神闲的调摄影:“我帮你查了接下来半个月的天气。”
“嗯?”
“接下来半个月栎宁只会降温,不会升温。”林末霜说,“你拖下去只会更冷。”
郑妍只叹了口气,放弃了。
有时候不得不服,林末霜这个女人,是真的没有心啊啊啊啊!!!
“以后我们尽量在室内完成吧。”林末霜调好后,突然抬眼,“今天能完成的就先完成,我知道天气很冷,你就先委屈一下,抱歉。”
“什么?!”郑妍只睁大眼,难以置信的指了下自己,“你在跟我道歉?”
“嗯。”
“那你还……”郑妍只还有点没缓过来,憋了三个字出来,“挺谦虚。”
后来,郑妍只亲生体验了“天寒地冻”四个字的真实含义。
虽然她才出道一年时间,就算名气不大,但别人都是把她捧着的,头一遭受这苦。
果然她就知道林末霜没憋什么好水,她就该信了那句话——一切突如其来的善意,那都是有原因的。
豆子中途闲着没事干,下来逛了一圈,跟祝以风闲聊了几句。
她觉得自己今天格外轻松,平时都是忙上忙下好几通跑,今天不知道江添妄是咋了,凡事都突然要亲力亲为呢,一天之内往一楼跑了好几趟,以至于现在豆子一看见他都有种自己在偷懒的感觉。
曲楠因为自己接手的几个合作,最近要留在ET办公,好几次去敲门都没看见江添妄。
直到中午听见了茶水间同事们聊天。
“江总今天是怎么回事,跑上跑下的跟巡逻似的,我愣是崩了一上午精神没敢松懈。”
“谁知道呢,今天居然自己亲自下来领文件了,这些平时不都是豆子在做吗?”
“你们那是没看见,我觉得江总那是动心了。”
“什么意思?”
“江总一下来就往侧门瞧,你们不知道那里有谁啊?”
“不是郑小姐在那拍写真吗?”
“你错了,你没看见江总走两步就停那好几分钟吗,神情那么专注。”
“我觉得老大是在看新合作的摄影师,林小姐一来他不就是变了吗?以前郑小姐拍照也没见他这么关心。”
“老大看上林小姐了?”
”传说老大不是有个女朋友吗?我只是瞎说的,仅限于传说啊!”
又有个声音冒出来:“江总不是跟曲总在一起吗?”
“我以前也这么以为的。”
“别乱想了,你们瞎猜的什么玩意儿,江总那肯定得是跟曲总在一块儿啊!他俩不再一块我把这杯子吞了。”
“我觉得也不一定吧,要在一起不早该在一起了吗。”
“说什么屁话,你见过比他们更合适的cp吗?没有吧。”
“……”
曲楠站在旁边一愣。
没想到话题怎么就突然引到了自己身上。前段时间没怎么待在公司,都不知道这些员工的内心想法。
她勾了勾唇,无奈又好笑的摇了摇头,直接转身走了。
一天下来,郑妍只眼里的幽怨更深了。一收工,她助理立即上前给她披了件大衣,郑妍只哆哆嗦嗦的抓着领口,也没顾上,就只看着林末霜,跟个小怨妇似的。
林末霜跟几个组员商量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让祝以风帮着收尾,往郑妍只那看了眼,郑妍只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捧着个保温杯,还在冒着热气,面前暖炉发出暖黄的光,打在她脸上,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看着楚楚可怜。
林末霜:“……”
她叹了口气,走过去。
郑妍只一脸防备,总觉得林末霜是在趁机报复她,待会怎么跟江添妄告状的台词在林末霜过来这几步路已经想好了。
林末霜在她面前停下,垂头。
以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的差别,郑妍只仰着头,瞬间觉得自己气场矮了一个度,猛的站起来:“你干什么,别告诉我今天这组还是不行啊!”
“……”林末霜无语的抿了下唇,抽开自己脖子上的围巾,靠近郑妍只,给她围上,“没有,今天你做的很好,辛苦了。”
“你、你……”郑妍只有些懵,显然没预料到,本来想直接话语攻击她的,结果林末霜气质突然一柔,她话锋一转,一下变的语无伦次,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你……还挺有人情味。”
林末霜不知道是什么造成了她没有人情味的错觉。
她一直觉得自己还挺亲和的呢。
郑妍只这一句还让她有点怀疑人生,微凉的声线无语道:“我……很没有人情味吗?”
郑妍只很复杂的看她,脱口而出:“那可不是一点点儿。”
林末霜:“……”
*
林末霜下午没跟祝以风一块儿走,也没打算让边安来接。
风雪越大,栎宁没多久就变成了白皑皑的一片,看起来有些单调。
冬天总是一个没有温度的季节。
趁天色还没暗,林末霜拿着包往回走,一出门碰见江添妄刚好也从对门出来。
她若无其事的撤开视线。
缘分这个东西是真他妈说不清。
哪怕是孽缘。
不知道为什么,江添妄的脚步突然加快。
抢在她走到电梯前拦在了她面前。
林末霜忍了忍,往右撤了一步。
他也跟着撤一步。
她又往左走。
他又跟着堵住她的去路。
林末霜深吸了口气:“……你什么毛病?”
“林末霜,我昨晚想了一晚上。”
林末霜没明白,抬眼看他。
才发现江添妄眼角下的阴霾似乎也不必她轻,本来平时也不是什么爱摆好脸色的人,加上黑眼圈就更显得阴沉沉的。
江添妄西装外边套了件黑色大衣,她觉得自己穿件米白色大衣跟他这么站在寂寥的电梯门口,像黑白无常一样。
江添妄舌尖顶了顶牙齿,表情看着很勉强。
像是她好像求了他什么事情,而他勉为其难纠结了好久才答应了一样。
微扬着头,垂着眼睛与她对视,格外的高傲。
“我原谅你了。”
林末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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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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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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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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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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