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是末日成长的一种必然，唐洺却在推算出这一点的时候陷入良久的沉默，说是伪善也罢吧，间接害人性命和直接害人性命之间的感觉很有差别。在他意识到自己将亲手送一队无冤无仇的人到死地时，心底喷薄的罪恶感差点让他吐出来。
其实还是有私心的，本不用那么快——如果不是为了势力扩张，为了保住楼景深的秘密，他原本应该循序渐进。
只有他知道自己动机不纯，这就像一根鱼刺藏在心头，心脏每次跳动都能撞上刺尖诱发锐痛，可他藏着不说，假装这是必经之路。
楼景深将唐洺心里的波澜看得清清楚楚，但感到奇妙，明明末日崩塌了一切，谁不是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好多人连善良都不伪装了，何况负疚这种必然被归纳为多余的情绪，揣着这么重的心，会在被险恶环境压垮之前先压垮自己的。
可他能说什么呢？
唐洺不欲人知，他怎能忍心揭穿他的纠结和苦恼？
他只能在他偶发的愣神间递上一杯水，夜里他莫名醒来时用力将他揽进怀里，用计划、部署、蓝图这些冰冷的词汇夺走他的注意力，查阅更多关于蜘蛛的资料分享给他，好像知道的越多就越能抵消对未来的惶惑。
他还亲吻他，得闲就和他疯狂□□，他要把那些折腾的他胃疼的情绪都扫出去，但终究他也知道——自己才是他忧心忡忡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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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何生对唐洺的异想天开向来宽宥，毕竟他的奇想曾多次挽救整个队伍的命运，对于他提出的战略规划也一直放在心上，虽然保有许多怀疑，但基本摆着支持他放手一搏的姿态。
但敏锐的战斗神经提醒他，这次似乎有点不一样，狼崽子可能要在自己心头动刀子了。
这是一种非常精准的预感，在地下社会三方势力齐聚一堂的时候得到了应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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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该是楼景深第一次直接介入人类政治权力的核心，唐小队也不知道是为了舒缓还是增加他的紧张感，一直在输入各种明规矩潜规则。
比如最重要的一点：没有更优解就无权提出问题。
这也是他们这些天努力工作的直接原因。
楼景深一副很上道的样子，表示明白，戴建红却意犹未尽：
“所以，如果你待会儿在里面听到啥匪夷所思的话，千万别动嘴。”
也别跟上次唐小雨一样，辩不过就要抡拳跟人打起来。
唐洺不得不制止他们这种无用的精神洗脑，他太知道这小年轻看着生嫩，其实骨子里比谁都老成，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老妖怪成精了混在他们之中的。
其他人不这么想，初次印象总是深刻，楼景深没轻没重的虎样已经深入人心，他们责怪唐洺被□□蒙蔽了眼，弄的唐洺哭笑不得：Χiυmъ.cοΜ
“怎么着在你们心里，小楼就一副皮相吸引我了？”
这问题问到关键了，他们愣了一瞬，吴爱梦小声道：
“小楼还是我们的建构大师。”
唐洺怒了，这离间挑拨的：“屁！我们是志同道合，革命战友，灵魂伴侣！”
还一套一套的，都升华到天际了，吴爱名切了一声，扭头就问楼景深验证：
“小楼啊，你的理想是什么？”
“老大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老大的目标就是我的目标，老大的战斗就是我的战斗...”
他勾起一抹笑，指着唐洺：“诺，标杆在那杵着呢。”
大家伙拍案叫绝：“瞧瞧，瞧瞧，什么叫量身定制，这就叫量身定制，还灵魂伴侣咧，都合二为一了！”
但还有人提出异议：“不行啊小楼，马屁不是这么拍的，认真一点，你自己呢？”
楼景深就耸肩：
“真没啥，我不知道怎么走，但碰上有人知道怎么走了，就跟着，就这么简单。”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这人似乎说出了他们跟着唐洺的共同原因，但总不死心，不信这个光秃秃的理由，总要找些枝枝叶叶为自己的茫然无措遮掩。
唐洺却狐疑地看着楼景深，问：“你不知道？”
真的假的，他一点都没看出来。
楼景深睁着那双十分清醒的眼睛回看他：“真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的楼景深和什么都知道的唐洺来到会议现场，正巧就在萧群的堡垒里，后面跟着百感交集的唐小队成员。
除了萧群，楼景深还没见过人类社会另外两大巨佬。他们辈小位低，先到了等，同到的还有何主任那边的科研班子，人数最少，庞明德也在其中；人最多的当然是唐洺他们所在的破地战队，此次会议内容需要知会的对象有点多，小队长级别的人物都到了；萧群的人不多，主要是记录员，负责之后传达消息。
落座后唐洺就给楼景深介绍场内的势力，良久，萧群和另外两人才到场。唐洺指着其中一个慈眉善目的光头，小声给楼景深说：
“那就是何主任。”
何宁天生一副温厚的皮囊，谁搁他面前都得反省自己心绪有没有平和，加之手上常年带一串佛珠，举止投足都有让人安宁的味道，楼景深好奇了：
“和尚？”
唐洺摇了摇头：“谁知道，他又没守清规戒律，可能是怕虱子才剃的头呢？”
“那个就是罗将军？”楼景深问何宁身边那人。
唐洺点头。
关于罗何生的传闻才多的可怕，不管什么年代，人总不遗余力地为英雄编排故事，主要是关于那场让他声名大振的战役，他如何凭寥寥数人挡住庞大的兽潮侵袭，神乎其神地守住人类的东大门，谁都听过。
有人也暗自怀疑他是人类中早该出现的变异人，但执意隐瞒不报。
在传说里长着三头六臂，身形魁梧高大的罗将军看起来只是个高壮了些的普通人，一双神光内敛的眼睛让人不敢长久对视，气质带着血煞，有一张不苟言笑的冷脸，也不知道唐贝说唐洺曾在他跟前撒泼打滚究竟是不是真事。
“你真的跟他面前哭穷，哭到他拿扫帚追出来赶你？”
唐洺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问：“谁他妈背后编排我？”
然后霍地看向背后，他的队员们正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温良恭俭让，笑的和气一团，聚精会神地关注会场中央，还小声提醒唐洺：
“老大，准备一下，待会儿要说话了。”
唐洺暗锤了一下桌子，瞪他们一眼，被楼景深掰回来：“瞧，庞明德要发难了。”
庞明德参加会议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破地战队把市化工研究中心里面所有资料都带回来，他声称里面有推动场控装置升级的关键。
这主要取决于罗何生，他沉吟许久，没有答应——市化工研究中心正在东部被大蜘蛛占领的地区，他们尚没有能力和这种程度的变异蜘蛛作战，去了可想而知，只是送人头。
但在庞明德看来这就是托词，贪生怕死的借口，于是冷笑：
“既然如此，大家一起玩完。”
罗何生的副手不满了：“没有资料你们就做不了科研吗？哪个社会还没个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时期，科研组现在工作已经严重滞后，没有这项资料全所工作就停摆了？闲得慌，其他工作也不做了？”
庞明德一脸他不懂科学工作的蔑视：“那欢迎你加入科研所，我们正缺个洗量杯的。”
久经沙场的战士哪受得了这气，当即拍着桌子站起来：
“不反省自己的无能还四处找借口！当年我们国家一穷二白还造出□□了，你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办法还得别人替你想？”
这应该就是戴建红他们再三提醒的，没有更优解不要提问题。
“拿□□那年头和现在相比，也不知道你是蠢还是瞎。”庞明德毫不客气地讥讽，他似乎一点都不顾及在场几位大佬的存在，反是他的存在让这些巨头忌惮。
他牵头建场控设施，研发阻隔材料，控制住地下社会的辐射，可以说这十几年的稳定都是他保证的，如果他愿意，可能在座就没何宁什么事了。
但让人惊奇的是，他看起来如此张扬的性格，竟然在争权夺位方面显出了异常的低调，不得不让人感慨有些科研工作者脾气古怪。
“不用为这种事情发脾气，大家都有自己的立场嘛，看的东西不一样做的选择也不一样...”
何宁笑了笑，开始打圆场，罗何生那边的副手正一副怒火攻心的样子，要不是理智还提醒他现在的场合，只怕庞明德已经脑袋开花。
但普遍来说，大家的态度都挺明确，哄着科研组的样子做的非常到位，纷纷劝他不要生气，给庞明德道个歉，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那人瞪圆了眼：他给庞明德道歉！？这就是当面打罗何生的脸，合着所有人都觉得破地战队的人该给庞明德的胡思乱想陪葬？
可不是头一遭了，以前也帮这位庞教授也搜罗过很多地上资料，大家出生入死没有脾气，但他的研究依旧一无进展，现在他说的那个地方，他们去了也是白去，白白送死的事破地战队还不肯做。
“其实这位先生说的也不无道理。”
这时候居然有人给罗何生的人站台，众人看向说话的人——楼景深，他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慢悠悠道：
“现在去东区，活着回来都办不到，还找什么研究资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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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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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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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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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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