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了啊?”
楼景深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对小方这种人,你让一步,他能顺杆爬到你家掘地三尺,挖出你祖宗十八代的祖坟,他就是那根凿石头的楔子,在人际钻营方面有常人难以企及的热情。
“真掰了啊!”小方见楼景深不答,心痛的直拍桌子:“那上地那事儿给办了吗?”
楼景深鸵鸟一样埋下头,全身心投入陈教授催办的学科分析报告里——至于同事,不存在的。
小方还正锲而不舍,但他听到了个声音——轨道车刹车的声音,喜色顿时上脸,当即也顾不得楼景深了,连走带跑地冲向门口迎宾去了。
楼景深放下笔也看向门口,他不觉得都挑明到这地步唐洺还会来——但万一真来了呢?他其实不希望唐洺这样...想不出那个词,说作践自己吧,谈不上,说委屈吧也不至于。
正他万般纠结的时候,图书馆悄寂的每一个角落都被一个大嗓门占领:
“小楼呢?老大说你这个点该下班了。”
是唐小雨——楼景深隐隐松了口气。
唐小雨从来没到过这种地方,有些新奇,这摸摸那碰碰,但很快就被过于昏暗的灯光熄灭兴趣,她直奔自己的行动目标问:
“下班吗?”
楼景深挑了下眉,反问:“为什么要来接我?”
唐洺来还可以理解,但唐小雨都被派来了,就证明有什么超出私心的必要理由出现了。
果然,唐小雨一脸纳闷:“你不知道?老大没跟你说?”
楼景深摇头。
“有谣言说下城挖掘出了问题,可能有地热上涌,地点就在你这附近,老大怕谣言引起骚乱,你回家路上不安全。”
下城挖掘之难不是三言两语能概括的,反正通往那的入口每天都有新鲜的尸体从里往外送。这次地热上涌,所里的人推测是挖掘的时候挖到温泉了,不是那种能泡人的,是那种能把人烫熟的高温泉。
何宁已经下令随时准备下架文献进行转移,现在情况还不明朗,大家都按兵不动。
可楼景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事平常到他都懒得给唐洺说,这种级别的警报每年得有七八十次,他们按兵不动都按成习惯了。而且就算警报属实,他们最大的威胁是上涌的高热泉而非他回家路上可能有的暴民,不是说后者不可能存在,而是二者压根不是一个量级的问题。
楼景深十分怀疑,担心路上有危险是假,变着法劝他离开这是真。
这迂回的心思着实让人感动,既尊重他的主观意愿,又委婉让他知晓危险,还派出唐小雨这傻姑娘做说客。谁能在她紧张兮兮夸大其词的时候生气呢?
小姑娘只能让你发笑。
楼景深摇头叹气,只得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唐小雨一路跟着他不停渲染□□和地热的恐怖,楼景深不得不停下来问了:
“你们训练结束了?”
唐小雨那张传播恐惧的最耷拉下来:“没呢,老大说僵持期更要警惕,没准明天罗头就妥协了。”
这是基于过往经验的论断。
楼景深了然,唐小雨这又记起自己的使命,斜眼看他自顾自道:
“不是老大多虑,是上次□□太惨烈了,死伤无数啊,一不留神战况还会升级,知道流弹吧,咻一下,梆梆,哐哐,都不知道哪来的,一个人就没了,管你是不是路过的倒霉蛋...”
楼景深默默无语,看唐小雨就像看着某种智力缺陷的小动物,她张牙舞爪的样子激发了他某种联想——应该是狗,奶狗,还是狼狗。
他想起这丫头实际上是被唐洺养大的,言行举止受谁影响可想而知,他又一次想起唐洺了,他对这位单方面发起冷战的boss兼室友有些过分挂心,就问:
“老大的伤好了吗?”
唐小雨闭了嘴,眼珠一转,贱兮兮笑起来,这一笑就不像唐洺了,该是在队里耳濡目染后的恶习。
“你们不是住一起吗?你不知道?”
楼景深嘴角一僵,不知道该怎么跟小丫头解释大人之间偶尔会发生冷战这种事情。
唐小雨将了他一军,心满意足地继续自己的聒噪,这一路聒噪到家才恋恋不舍地停下来,末了还说:
“明儿还来啊。”
可别了吧——
楼景深后来发现这丫头渲染恐怖的能力糟糕,但乌鸦嘴的本事一流。
第二天他到馆里没多久警报就响了,小方才走没一会儿又紧张地跑回来,满头大汗地叫:
“地热上涌了!”
相对小方的慌张,楼景深显得格外冷静:“按应急计划抢救物资,向研究所转移,你负责A到K类,我...”
小方回以一个猛撞:“救个屁,救自己!”
他冲进里屋收拾自己的东西,楼景深揉了揉被撞痛的肩膀,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不是他残忍,论价值这些资料文献比十个小方都重要。
但小方的担心也绝非空穴来风,在不透气的环境里,持续上涌的高温泉可能会造成蒸汽爆炸,到那时他们就跟高压锅里烂炖的骨头一样,逃哪不一样?
左右逃不过,楼景深决定按应急计划抢救珍贵的文献资料,小方在他身边冒冒失失地瞎窜,不时发出神经质的怪叫,终于,他搜罗完全馆珍贵的东西,楼景深也打包好A到K类的资料,正准备朝下一个区进发,门口传来唐洺焦急的声音:
“楼景深!”
楼景深像被风吹草动惊扰的兔子一样直起身子,确定自己没听错,那是唐洺的声音——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唐洺出现在他面前,见他安然无恙,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都垮下来:
“妈的,吓死我了。”他说。
“你来干嘛?!”唐洺的惊吓方歇,楼景深的惊吓又起——
能让小方窜成这样,证明外面冒的地热水已经逼近危险线了,这人要来这里必然是涉水而行,轨道车不能开了,这他妈是走过来的?
楼景深立刻看向他的脚,虽然有隔离服,但隔辐射不隔热啊!
“没事,你跟我走,现在就走!”唐洺很着急,证明情况确实危险了,全场唯一不慌不忙的就楼景深,他还记得自己的责任,刚要说就被唐洺硬生生掐断:
“别管这些玩意儿了!”水位再高就要冲进来了,研究所有封闭门可以挡一挡,但这里...唐洺突然意识到,图书馆也有封闭门!
隔水不隔热的封闭门,还是一道一道的分区隔离——操!他拽起楼景深加急往外走,越逼近门口,越能感到铺面来的热气。
“隔离服穿好了吗?”唐洺问。
“好了。”他的声音是环境里唯一的低温存在。
于是唐洺拉着他跑了起来,身后开始有下落的隔离门,楼景深终于知道唐洺在紧张什么,他在图书馆工作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这里隔离门是分区的。
干他的,这糟糕的设计,根本没把工作人员的性命当一回事,不小心被锁在哪个分区就只有两个结局,一是在封闭的空间里窒息而亡,二是被外界的高温高压蒸烂。
这人冒着生命危险来这...为了救他?
楼景深还有功夫冷漠地想或者是为了救“世界”?但下一秒他也不淡定了,最早关闭的封闭门是最外面那扇——这个设计是唐洺也没料到的。
他们站在那扇隔绝生的希望的封闭门前都不知所措起来,门外有水声,随着水声而来的是门上的高温。
建造者用最经济实惠的铜钢建造的这扇门,只有一个防火防水的功效,至于人在其中会怎么样没人关心,左右他们是不会出现在这扇门内的。
楼景深看向唐洺——他应该后悔来这,英雄不是这么好当的,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生活的人竟还有这种不切实际的英雄主义实在让人发笑,楼景深没笑,但他等着唐洺懊悔。
“别怕。”唐洺安抚楼景深,然后上前去摸索门的间隙,试图理解这扇门的结构以图找到一个从内部打开的方法:
“你退后一点。”唐洺又说。
此时打开还有救,但高温泉涌进时首当其冲的必然是门边的人,楼景深不得不阻止他这找死的行径了:
“别傻了,这扇门是总控室控制的。”
“也没有监控?你们馆的工作条件这么艰苦吗?还要继续待下去?”唐洺还有心思笑,他那双手像完全不怕烫一样在门上敲敲打打,发现果真没有缝隙以后就试图从门下着手。
他摘了自己的隔离手套,露出通红的皮肤,楼景深倒抽一口气,看着他打算赤手空拳从门下抬起一条通道,这门少说也有三五百斤,疯了!他再不能旁观了,冲过去拽起他:
“这手还要不要了?”
“要啊,留着以后治。”唐洺挣开他,楼景深愤怒了:
“以后治个鬼?那点擦伤都缺医少药,你以为这地方能治烫伤吗?”如果热水冲进来,加上蒸汽,那必然是大面积烫伤,没有药物,要靠身体硬抗吗?
楼景深也摘掉自己的手套,跟唐洺的手相比,他的手就跟玉雕的一样白,且有玉一样的凉意,他用双掌捂着唐洺发烫的手,把他硬拉到后面那扇隔离门前:
“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在这等着,会有人来救你的。”
“把手套戴上。”唐洺要把手缩回来,被对面握紧。
“上行下效,管好你的先。”
楼景深这么说着,还是把手套捡回来罩在他们加起来四只手上,聊胜于无嘛,他们没有辐射计数器,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唐洺不再说什么,似乎那天以后他在楼景深面前就异常寡言,也不解释自己大老远踩着开水跑到这来的原因,他不说,楼景深就得问,否则此时的气氛就太尴尬了些,唐洺皮笑肉不笑:
“因为我势利啊,你可是队里的宝贝疙瘩,没你我怎么能行呢?”
这堵得楼景深无话可说,他其实非常想脱了唐洺的鞋看看他脚怎么样,碍于场合不当,对方还冥顽,只能摇头叹气:
“老大,你这做法很不成熟啊。”
成年人讲感情都讲个分寸,讲个界线,你退我进,我退你进,彼此都有个余地,他们毕竟还要当好长一段时间的合作伙伴....wWW.ΧìǔΜЬ.CǒΜ
“你说成熟的做法是什么?”唐洺白眼对他。
这叫楼景深怎么说出口呢?不都是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东西吗?
幼稚,太幼稚了——他只能这么判断唐洺。
在他们的相对无言就要替代外面虎视眈眈的热水淹死他们的时候,门外突然人声嘈杂:
“是不是这扇门?”
“吴爱名你行不行,黑不了让我轰了它。”
“冷凝剂不要停!工程组上抽水机!先这里!”
唐洺和楼景深对视一眼,立马站起来,楼景深还记得帮唐洺把手套套上——在没有计数器的门内还可以假装鸵鸟,但门外的辐射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扇门开了,救兵比楼景深预料中来得早,但很奇怪他都知道有人会来救,唐洺却硬要一个人扛,甚至差点废了一双手。
“老大!”唐小雨喜极的脸迎接了他们,她冲过来给唐洺一个熊扑:
“这什么破门,什么破馆,危机级别根本没到需要落闸的地步就这样随便关人,什么玩意,科研组不会搞换我来啊!”她黏黏糊糊的声音里全是哭腔,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唐洺脸上的怔然还未完全散去,就如门外人的惶急与愤怒。
楼景深从不怀疑他们对唐洺的感情,哪怕曾见过他们是如何刻薄这位领头的,也绝不怀疑如果有人威胁到他的生命,他们会毫不犹豫用自己的生命扑灭所有威胁。
就如唐贝,如果他有能力,想必会绞尽脑汁扑灭自己这个威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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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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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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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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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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