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擅演戏,也厌恶惺惺作态,干脆就直接和宋珩撕开了脸皮,将事搬到台面上讲。
但奈何宋珩好似完全不懂,亦或是听懂了也打算装聋作哑,总之第二日司琅睡醒之后,就听文竹禀告,他昨夜照旧还是住在偏殿里,今日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文竹禀告完后就噤了声,乖乖安静等着司琅发令,可过了许久都没听见声音,她悄悄抬首,意料之中看见自家郡主盯着顶上房梁出神。
她默默轻叹一声,也不再说话,如同往常一样,退至殿外,将殿门缓缓关上。
午时吃饭,司琅照旧在凉亭内解决,宋珩没有出现,在这点上还算有自知之明。
其实自人界回来的这十年,司琅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幽水潭中度过,长久的黑暗让她几乎分不清黑夜白昼,在出潭之后甚至难以清醒。
她总感觉,在那沉寂漆黑的深水之中,有人就倚靠在她的身边,她只是睁不开眼,才忽略掉了原本存在的火光。
她拼命地想要醒来,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可真的等到最后逃离,她才发现,那团火焰早已消失不见,也无人在黑暗尽头等她走来。
王府内的山林名叫芳沅林,其上无人,只独独住着神兽大花。司琅惯常在午后会来到这里,看着大花在云泉下淋浴嬉闹。
大花爱净,性子也格外挑剔,不喜身上有污尘浊土,而云泉乃芳沅林上天然流泉,用于它的洗浴再适合不过。
司琅上了芳沅林,远远看了两眼大花,之后就坐在云泉下的大石上,垂眸远眺,整座王府尽收眼中。
她俯首看了许久,最后将目光转向了那间殿门紧阖的偏殿,沉默片刻,唤来文竹:“去把宋珩叫来。”
文竹略有迟疑,望了眼身后上方的大花,应道:“……是。”
文竹走后,司琅照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变,静静望着下方,未过许久,她看见那间偏殿的殿门慢慢开启。
那道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出。
她抿了抿唇,起身回头:“武竹,去叫大花下来。”
大花今日的淋浴已近结束,武竹点点头,快步跑上了山间石阶。
文竹领着宋珩来时,武竹才刚走不久,司琅负手站立,一袭墨色□□衬得脸颊更加白皙,只是表情冷漠,看上去倒多了几分肃杀意味。
宋珩跟随文竹身后,缓缓走近,面上不见半分不耐,仿佛完全不将昨日的事放在心上。
司琅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盯着宋珩,两人对视片刻后,武竹就带着大花从石阶上下来了。
大花刚刚完成淋浴,神清气爽一身轻松,到了司琅身侧便用比巴掌还大的耳朵蹭了蹭她,尽显亲昵。
司琅对它的撒娇习以为常,抬手抚了抚它的白毛,开口,话却是对宋珩说的:“仙界十座统帅宋珩宋将军,是吗?”
宋珩记性还算不错,尚记得自己并未对这连塘郡主表明过仙阶,但对她知晓自己的身份,宋珩也并无几分诧异:“是。”
“很好。早就听闻仙界十座统帅的盛名,今日得空,不如便比试一场,你来挑选对手。”
司琅看着宋珩:“和我,或者和它。”
这个“它”不是谁人,正是司琅身旁的大花。
大花作为神兽,自然可以听懂人言,犹如应和司琅的挑衅一般,它仰头低吼,随即作出一副攻击姿态朝向宋珩。
后者面色如常,只是不由轻挑眉峰。
面前巨兽浑身雪白,只一声吼叫就震颤山林,方才它从石阶上而下,宋珩几乎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神兽谛听的后裔——白因犬。
谛听共有后裔三脉,其余二脉皆在仙界,宋珩曾经得见,也知道这第三脉乃是留存魔界,只是没有想到,会在此处以这种境况见到。
与神兽比试吗?
宋珩失笑。
倒是奇事。
“怎样,你敢吗?”
宋珩听出司琅是在激将,淡淡摇头,并不上当:“并非不敢,只是此战没有必要。”
“怎么没有必要?”司琅道,“此战你若赢了,本郡主便允你留下。”
宋珩默了片刻,看向司琅,答:“允许我留在此处的,乃是魔帝,而非你。”
他虽答得平和浅淡,但语气中却可窥见一二分的冷肃,与先前所见的柔和模样完全不同。司琅闻声微愣,一时站立原地没有反应。
宋珩并未犹疑,果断拒绝:“这一战我不应。”
说罢转身要走。
司琅早已被宋珩这突然的疏淡冷漠打乱了思绪,一时情急,脑子昏热地冲他喊道:“你必须应!”
她的指尖尚还缠着大花厚长温暖的尾巴,这一声出口,大花只当是要它动手,立时将尾巴从司琅手心抽出,朝前一跃就扑向宋珩。
宋珩虽无提前防备,但反应迅捷,感受到身后气息,便立即闪身躲开了攻击。
大花体型虽大,但动作极其敏捷,见第一击被宋珩躲开,立马反身又是一掌。
裹挟着劲风的大爪直冲宋珩胸膛而去,颇有要一掌穿心的架势,但宋珩岂会让它轻易得手,双指捻诀便是一叶风障。
一人一兽,一守一攻,待司琅反应过来,宋珩和大花间早已过了数式招法。
芳沅林上的花叶皆被这过招的二者牵动,司琅站在原地,秀眉不可自控地微微蹙起。
她说要与宋珩比试,追根究底不过就是为了要他知难而退,离开王府。说她通透也好,狡猾也罢,司琅深知,宋珩若真是要选,也断不会与她比试,而对上大花……她虽不知谁更胜一筹,但总归是有希望将他赶出这里。
可想的再多,到如今他们真对上了手,司琅却又说不清心里为何纠结。她想起在动手前宋珩疏离微冷的声色,那是他从未对她表现出的样子。
他这样……算是生气了吗?
也是。
若有人无故敌视,日日找茬,换做是她,连动手应该都算作客气。
生气……生气也好,既然互相不愿见面,他应该也会早些离开这里。
司琅这样想着,心却越沉越深,看着面前两道交错身影,眉心逐渐显出凹陷的弧度。
大花身为神兽,本就异常好斗,今次对上宋珩,便显得尤其兴奋。只是宋珩只守不攻,让大花犹如击击都打在棉花上,它不满地叫了一声,奔跑着又朝宋珩扑去。
宋珩行战多年,交手过无数六界之人,只唯独这神兽,今日算是初次。他只守不攻,一是确实不想应战,二也是为了摸清这白因犬的路数。
几招下来,宋珩也算是有所领悟。他依着白因犬的攻击方向和方式步步退让,并不反击,如此久了,看上去仿佛就像是在逗着宠物玩儿一般。
饶是大花反应再慢,也看出面前这个人“不怀好意”,它愤怒地朝宋珩吼了一声,表达自己不满和郁闷的态度。
宋珩虽不进攻,但一直防守也着实怪累,他轻叹一声,询问大花:“休战可好?”
大花毛茸茸的耳朵微微一动,顿了半秒来思考宋珩的话,随即它黑溜溜的双眼转了转,庞大的脑袋左右摆动。
宋珩失笑,这次谈判算是失败。
大花拒绝了宋珩“求和”的要求,同时还冒出几分好胜的心思,它兴奋地摇着尾巴,再次朝宋珩扑来。
宋珩无奈至极,仍旧没有还手,只凝起风障防守,但没料这次大花加了力道,一掌就将他的风障击碎。
宋珩反应极快,风障碎裂的瞬间他便施了移行术,退后了半个身位,挥手将大花的掌风回挡。
大花也不甘示弱,偏转了身子移形换位,从侧边朝宋珩靠近,抬起另一掌向他防卫空缺的方向击去。
宋珩早就察觉到大花的意图,假意不知,待它已快要接近时,才准备凝起风障回身防守。
劲风刮过,大花耳边的白毛随之扬起,明媚日光下,似有一枚花珠隐在耳际之间,只有那一瞬闪亮,才向人昭示了它的存在。琇書網
宋珩的视线触到一丝异光,再望去时赫然可见长毛之中别着一枚冰晶花珠,他些微一愣,脑中似有片刻模糊场景一闪而过。
而便是这一愣神,让大花的攻击毫无阻碍,瞬间重重击在宋珩胸膛,他虽最后拾回半分神智,退了几步抵挡,但仍旧没有躲开。
司琅显然也未料到宋珩竟会在打斗的时候走神,想制止时已经来不及了,她眼见宋珩被大花击中,踉跄着朝后不断倒退。
她的脸色霎时白了几分,想也没想就急急制止:“大花!住手!”
大花正沉浸比试,兴头上时被司琅一声吼住,它懵了半秒,扭回头去用乌黑的眼睛瞧着司琅,见司琅脸色极其严肃,这才低低叫了两声,拖着尾巴乖乖停手。
宋珩虽挨了大花一掌,但脸色尚还正常,他只垂头捂了片刻伤口,之后便好似再无大碍。
看着宋珩慢慢挺直背脊,司琅眉头深锁,咬紧的牙关松了些许,可手掌仍旧紧紧攥着。
“是我输了。”宋珩淡淡勾唇,笑意却略显浅薄,说完之后,没再多留,转身离开了芳沅林。
司琅从头至尾没有说话,心中也不曾有半点赢了比试的快意,她望着宋珩越走越远的背影,掌心骤然一松。
正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不知何时早已濡湿一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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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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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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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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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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