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已经收起了手指,正站在前方认真地看着他。
“周雨,还好吗?”
“还好。刚才的……是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
“像潮水一样的东西……不过是黑色的。”
听到他的回答,红叶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态。
“周雨,你看到的是‘宣夜之气’。”
看到周雨的表情,她又微笑起来:“在你的世界里应该没有完全符合的概念,所以我只能用这个说法。嗯,就像是……灵气、魔力,你们流行的是这类说法吧?不过,这种东西吸收进身体里通常是无用的,不会让你体内结出肉丹、婴儿。不要做类似的尝试。”
“吸进去会有什么影响吗?”
“倒也不会。宣夜气是本身没有性质的‘了无之物’。对于日月星辰运转,就像海水对鲸鱼那么重要。不过,对我们反而没有什么关系。有很多海洋里的微生物到陆地上也可以活吧?对于群星而言,我们就只是这种渺小易活的微生物而已。”
说着这番话时,红叶自己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抱歉……因为之前补看了一点你们这里的书籍……言归正传,不用太在意‘宣夜之气’,那个东西以后你会经常看见的。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跟你说明。”
她收敛了笑容,又用端肃的神态看着周雨。
“——简单来说,周雨,我把你临时任命为红森区的‘领主’了。”
周雨有点茫然地看着她。彻底理解对方的意思后,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臂。自然,身畔的楼道仍旧稳稳待在原地。
“你可以任命领主吗?”
“常态下不行,你是特例。”
红叶顿了顿又说:“其中的原因我暂时无法解释,日后再向你说明。”
“就算你这么说,我不觉得自己能控制墙壁动来动去。”
“那是因为,这部分被奥斯尔委托给了摩天。现在,大概是你和他平分闲置的红森管理权,这样可以保证不会被他全部夺走。”
“那么,我所掌握的是?”
红叶又忍不住微笑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概是影响水域和气候吧。你的体质和这两项相关。”
“……红叶,你觉得这种能力让谁拿到有区别吗?”
“嗯,我知道。红森这一带根本没有大型的水体……不过这样就不用担心喝到变质的水了。”
“领主还会做这种事吗?”
“会的,会有各种各样的情况。尤其是摩天,那个人绝非善类。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无法找到他了,奥斯尔不在以后,他肯定会把自己藏到最隐蔽的地方去。”
说到这里,红叶又发出苦恼的叹息声。
“罢了,眼下没有时间去处理那种宵小。必须尽快找到‘冻结’才行。”wWW.ΧìǔΜЬ.CǒΜ
“你有办法吗?”
“直接找到‘冻结’是不可能的,不过奥斯尔也给了我一些提示。跟‘冻结’联手的两个人,我大概知道是谁了。周雨,你想救张姑娘的话,也要着落在那两个人身上。”
听完红叶的说法,周雨也回忆起那夜奥斯尔所说的话。
“他说的‘聪明人’和‘饿死鬼’……是绰号吗?”
“嗯,虽然奥斯尔说得有些刻薄,不过符合这两个特性,而且能对‘冻结’派得上用场的人,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他们两个。先要强调一下,周雨,那两个人都和奥斯尔一样,是有着管理区域的‘领主’。去找他们是相当危险的行动。”
虽然红叶的语气十分郑重,周雨仍然不觉得有太多紧张。他直觉地认为那两人不是红叶的对手。
“要怎么找呢?去他们的地盘乱逛吗?不会又像上次那样,去找一条怎么也走不到的街道吧?”
“不,有那种兴趣和能力的就只有奥斯尔而已。至于怎么找到他们,周雨,要着落在你身上。”
“我?”
红叶确信地点了点头。
“刚才你除了‘宣夜之气’,还看到了什么?请你把所见所感都详细告诉我。”
周雨按照她的要求,将那幻觉中的经历尽可能周全地描述了一遍。当他提到注视城市的疼痛感时,红叶打断他问道:“具体是怎样的痛?”
他思考了一会儿说:“像是被很大的虫类咬到。”
“被咬的感觉吗?”
“也不完全对,与其说是被咬……”
周雨皱起眉,思索着如何组织语言。俯瞰孤岛时,那种与整座城市合二为一的感觉,肌体被外物剥离、撕扯下来的感觉——
“比较像是被吃。”
他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就像是变成了一棵树,正在被一只蝗虫啃食叶子。”
说出这个比喻后,他自己也因为意外而呆了一下,红叶却凝重而了然地缓缓点头。
“果然。那么,周雨,可以感觉到‘蝗虫’是在哪个位置吗?”
“不行,那只是种很朦胧的感觉而已,大概只持续了两三秒——‘蝗虫’有什么寓意吗?”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你感觉到的‘蝗虫’就是‘饿死鬼’。本来他的辖区应该是在旧城区一带的,但是以现在的状况,他躲在市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不奇怪。”
“不在自己的领地里呆着吗?”
“嗯,其他领主不会采取这种做法,但他喜欢在陌生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红叶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态,最后,她只是说:“周雨,虽然这个请求很不近人情,刚才的状态可以请你再试一次吗?要尽可能锁定痛感的源头。昨天刚刚下过雨,这种时机对你比较有利。”
周雨有点奇怪地看着她,不能理解雨水和这件事有何关联。还不等他发问,红叶又伸出食指点在他眉心。
顿时,黑色的潮水在视界里涌动起来。
或许是有了刚才的经验,这一次,他几乎没有任何抵触的感觉,就轻飘飘地升入云霄当中。无际黑暗的汪洋,随波飘荡的孤岛,在俯瞰中变得益发清晰。
想其红叶的请求后,他开始寻求与那城市的联结。很快,从神经深处传来了被噬咬般的剧痛。
是在哪里。是在哪里?他在心中无声地发问着。
嘎啦嘎啦。被咬开的是左手的指甲吗?
叽叽咕咕。被钻入的是腹部的肠道吗?
吭哧吭哧。被吞咽的是大腿的肌肉吗?
他耐心地感受着。
那是何等贪婪的虫类啊,把肌肤血肉蚕食殆尽后,还要意犹未尽地啃吸骨髓。
顺着白骨裸露之处,他轻轻地伸手抓了过去。黑暗里传来鲜明的,虫翼扇动时的狂躁响声。
睁开眼时,他脸上犹带着不自觉的笑容。
“……周雨?”
面前的红叶正关切而谨慎地看着他。
不知怎么,看到那美丽的脸庞时,一种将其割下封存的冲动陡然而生。他无视了那奇怪的想法,用一如往常的语调说:“好像找到了。”
“在哪里?”
“在城市西南的位置,要经过博物馆和唯思路,然后再往南面走……”
他无意识地描述着心中所想的位置,伴随言语吐露,思绪也渐渐变得了然。那刻印在心底的位置已经呼之欲出。
“——在新月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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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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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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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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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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