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怎么说呢,你好像很适合讲这种凶杀故事。”
“你的意思是我很像凶手吗?”
“话不是这么讲的。”陈伟态度自然地说,“一般来说,讲到这种段落时,多少会刻意地用语气来渲染一下。像你这样一点感觉也没有地讲出来,反倒让人觉得有点在意吧。”
“不满意的话你来讲好了。”
“没有,没有。”陈伟投降似地说,“请务必自由发挥。”
“……总之,奥斯把尸体运到了海边。虽然已经毁掉了死者容貌,但以防万一,他把尸体搜索了一遍,准备把对方的随身物品统统都烧掉。
“就在搜索的时候,他发现流浪者的衣服内袋里藏着一封长信。信是由死者一个叫做吉伯托的好友写的。这个吉伯托是个离家出走的富家子,出走后一直混迹北方,靠着猎杀巫婆领取赏金为生。因为他在剑术上很有天赋,很快就在这方面崭露头角……”
“恕我问一句,这里的巫婆,是通话故事里骑扫帚抓小孩的那一种,还是中世纪猎巫运动里被审判所烧死的那一种?”
“谁知道呢,反正只是故事而已。不过我想是前者吧。”
周雨说着,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既然是有魔鬼存在的故事,同样有巫婆也不奇怪吧?”
“那也不一定。在巫术鉴别上,凡人的逻辑是很荒唐的。这一点可以去参考《女巫之锤》……不过再说下去的话大概就会被你嫌弃了,还是请你继续说下去吧。”
“你也总算有自觉了呢……确实,吉伯托很擅长杀死女巫,不过很遗憾,他在防备同伙上就不那么擅长了。因为得罪了北地的贵族,他先是被诬陷成盗匪,然后又被指控强奸妇女,就在监狱里被直接拷打致死了。
“临终以前,这位吉伯托设法写了一封信,将其留给自己最好的朋友,让他回南方去投靠自己的父亲……对,吉伯托就是奥斯的儿子。
陈伟无言地耸耸肩。
“该说这是报应呢,还是血脉遗传呢?吉伯托和生父一样,生来就没有过老实生活的能力。他从离家出走的第一天起就是在刀口上过日子。为了不让父亲干预自己,所以才谎称做生意而已。临终以前,因为知道好友多半也会遭到报复,所以才请他去投靠南方的父亲的。
“不过,究竟是不忍心把吉伯托的死讯告诉奥斯呢,还是觉得跟对方投缘到了不需要亮明身份也可以久居的程度呢?那个流浪者到死也没有把原委告诉奥斯。”
说着这番话时,周雨又不自觉地握着笔,在纸面上画起细长的尖角,发现以后则马上用笔将整个图案涂黑。
“看完信以后的奥斯到底有什么想法,大概就只有他自己知道吧。在那之后的一个月里,他再没有邀请一个客人,却四处聘请名厨,花费天价寻求美食和美酒。城中风传他要举办一场大宴,结果一个月后,他的宅邸起了大火,剩下的遗产全部由妻子带回了娘家。至于他本人,自那以后就再也不见踪影,大概是随着宅邸被烧成灰烬了吧。”
陈伟静静地听完整个故事,稍一沉思,然后说:“那么,他最后的客人不是人类咯?”
“当然,是那个给予他山羊角的魔鬼。奥斯亲手杀死了儿子的友人,也就是亲手将追寻杀子之仇者的线索断绝了。
“宴会当夜,带着鲁特琴的魔鬼走进厅内,他们两个纵情饮乐。狂欢结束以后,奥斯向魔鬼提出找到仇人的要求,但是这一次已经无法再用赌约来获得帮助了。为了复仇,魔鬼提供了另一份契约——当仇人死去的一刻,奥斯也要立刻开始偿债。
“就是这么回事。奥斯到临终之时也没有赢得赌注。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说完这番话后,周雨看着思考中的陈伟问道:“你想到了什么吗?”
“唔,你期望让我想到什么呢?虽然被你描述得详细到有点可疑,这个故事应该是虚构的吧?总不可能现在有一个魔鬼准备来找我做交易。”
“我不是问这个。你不是一直对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很有兴趣吗?没有听过类似的故事吗?”
陈伟了然地点头:“你是觉得这个故事有更早的原型吗?”
“如果不是想问这个,我也不用大费力气地讲给你听了。西方历史上类似的传说,你知道的比较多吧?”
在周雨的注视下,陈伟敲着桌面回忆了一阵。
“……不,没有相似的故事。要说和魔鬼交易,最有名的是《浮士德》,在阿拉伯的民间故事里也有着爱好宴请陌生人的富翁。不过,和你所说的这个都大相径庭。”
“也没有什么关于山羊角的童话吗?”
“有……倒是也有。你不是提到了流出黄金的山羊角吗?那个很像‘丰饶角’。”
“那是什么?”
“在希腊神话里,幼年的宙斯在被遗弃后,由山羊形象的女神养大的。即使年幼,宙斯的力量也很强大,有一天他不小心折断了女神的角。女神将自己折断的角赠与养子,里面装满了食物与水果……关于山羊角的神话里,这大概是最为正面的一则吧。”
“换句话说,是女神的角吗?”
“别混为一谈。我说的是希腊神话,跟你讲的故事可未必挂钩。如果是天启类宗教的故事,恐怕是魔鬼从自己头上掰了一只角下来吧。”
陈伟说到这里时,忽然顿了一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说到山羊角,倒是还有另一个故事,我大概是在保加利亚的小说集里读到的。”
也许他本想卖个关子。但看到周雨的眼神,他就微笑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讲了下去。
“……是说有一户农家,女主人被土耳其的异教徒所奸杀,男主人就带着女儿隐居到了山林里。很多年后,附近地区连续发生多起针对权贵和土耳其人的凶杀案,凶器除了枪以外,竟然还有山羊角。有人目击到凶手是个身披兽皮、手持羊角的怪物。人们就将其称为‘山羊角杀手’。”
“杀手是那个男主人吧?”
“不,男主人已经老了,没有那么出色的身手。但在当年的节日庆典上,有个无人认识的美丽姑娘前来跳舞,从她的怀里掉出了山羊角。她就是当年被男主人带去山中隐居的女儿,心怀复仇想法的男主人把她培养成‘山羊角’杀手,却发现她爱上了一个漂亮青年。为了避免女儿失控,放弃复仇,他把那个青年杀掉了,一无所知的女儿却仍然去参加庆典,想和青年相会。www.xiumb.com
“最后,被发现身份的女儿选择自杀,父亲也逃入山中。一个父亲怀着刻骨的仇恨,用九年的时间将幼女培训成冷酷的杀手,这是整个故事最动人之处——如果复仇就是主题的话,那么也许这就是另一只角了。”
周雨疑惑地看着他。陈伟进一步解释道:“如果这个故事存在着某种隐喻的话,我想应该就在‘山羊角’上。
“能够流出黄金的是‘丰饶角’,那么奥斯被要求提供的另一支角,或许就是‘复仇角’。那么,当奥斯以复仇名义召唤恶魔的时候,或许就是在‘归还第二只角’了。不过,既然他已决定用和魔鬼的交易复仇,即便他赢得赌注,这归还已不具意义了。从这个角度而言,这是一只让他失去一切的‘恶魔角’吧。”
最后,他总结似地点头说:“……如果这是真的,那他遇到了一个相当恶趣味的魔鬼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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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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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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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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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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