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阴郁的旋律从弦中流淌而出。
这奇怪木琴的声音,周雨此前没有听过。它那清澈幽凉的音色,既不如吉他明亮柔和,也不像琵琶婉转幽咽。
如此幽冷的弦音,不知为何令他想起了冰原。
无垠无际的冰原上呼啸着狂风,吹得浮冰不断撞击,发出清脆又幽冷的声音。那流冰的曲乐在凛风中远远地传出去,传向焚灰般的天际,传向冰层下的深海。
在那水下、海下、黑暗之下,在死去的群蛇织覆盖之下,那里……
弹琴的女人唱起歌来。
她长长地伸直脖子,半仰着头,如同将被割喉放血的祭品。那修长的脖颈上戴着一个弯曲如蛇的银环。自那曲线优美的喉内,发出的歌声却让周雨战栗起来。
那并非歌者如铃的嗓音有异,也非歌调如泣的风格恼人。
……究竟是为何呢?光是听到对方从齿间发出的,意义不明的暧昧音节,就让他自骨髓深处发抖起来。
女人仰首悠歌。她纤秾光艳的胴体,缥缈优雅的气质,统统被吐出唇齿的音节所污染。那是无可名状的歌声,优美无比又扭曲可怖、悠扬甜蜜又绝望恶毒。她随歌微微扭动的身姿,在周雨看来没有分毫人气,那是闻笛而舞的蟒蚺的身躯。
幽泣般的歌声不知持续了多久,在周雨无法忍受地采取行动以前,终于渐渐低微下去,最终停滞了。
女人松开琴弦,从雄鹿雕像上站起身。她对着奥斯尔徐徐张开五指,那圆润纤巧的指尖上沾满鲜血。
奥斯尔发出响亮的笑声。他使劲地鼓掌,吹口哨,女人也随之踮脚躬身,仿佛把他的反应视为一种赞赏。
“你总是不令我失望,昂蒂。”他一边发乐,一边转头看向右侧,“你呢?尊敬的小主人,这首曲子可让你觉得满意?”
红叶没有回答。从女人演奏开始,她就垂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这歌总令我想到你的父亲。这么多年来,我没有见到过比他更出色的琴手。只有昂蒂,我神奇的昂蒂,她的演奏和你父亲如出一辙。”
“是吗?”
红叶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回应道。
“是吗?唉,我的小主人,你可想象不到培养一名这样的琴手有多难。当然啦,我猜你父亲也不乐意在你面前弹琴,他上年纪以后可讨厌这首歌了。据说——不过也只是据说——曾经有个倒霉蛋在他面前唱这歌,他就下令砍掉那人的脑袋。人们都说他也是为了这事儿才干掉了理莎法。”
“你真的相信这种流言吗?”
“你问我?我可不晓得。但我喜欢这个说法。自我知道这个谣言以后,每次集会,我都要找人在他面前唱这首歌。我实在是好奇,到底哪一天他才会受不了地把我干掉,又或许把安德干掉。这种幻想支撑了我许多年,可是你看,最后我还是待在这儿。你父亲是个守信的魔鬼,这点上我尊敬他。”
红叶静静看着弹琴的女人。明显对宴会中的话题毫无兴趣,但女人只是怡然自得地轻摆身体,像在心里哼唱着某个节奏。从进入宴厅开始,她没有说过一句能让人理解的言语。只有当奥斯尔说话时,她才表现出少许倾听之态。
“……这也是你养的宠物吧?”
“奥斯尔耸肩说:“这得取决于您怎么理解……严格地说,对于她的躯体和精神,我从未施加过任何外力。她是一只天生的野兽,我自认为是名发现者,仅此而已。”
“那么,她体内的第四魂是谁放进去的?”
奥斯尔只是笑着,他沉默,眨眼。
“是‘冻结’吧?他把狼的魂魄抽出来了。”
“嗨,您总这么敏锐。”奥斯尔说,“不过现在暂且不忙,咱们稍后再讨论扫兴的事儿。您得听听另外两首歌,这都是我自己编写的。”
他拍了拍手,女人在琴上划出几串华丽的和弦。和上次的坐歌不同,她抱着琴,轻快地旋转起来。那缀满晶滴的裙摆如绽开的花般飞舞着。她在活泼的舞蹈间隙里唱歌。这一次仍是周雨无法听懂的语言,却没有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从那松散简单的旋律判断,这似乎只是一首普通的异国民谣。
女人演奏精妙,歌喉悦听。她在不断的旋转中唱完了这首欢快的曲子。
奥斯尔依旧率先鼓掌,这一次他反而不再发笑了。不止是他,连红叶也沉默地拍着手,无视了周雨看向她的眼光。
“如何?”奥斯尔问道。xǐυmь.℃òm
“你费了很大心思吧。”
“不错,为了填这首歌词,我可是绞尽脑汁。要知道如今这个世道已经没人用已经没人用九音律了。接下来还有最后一首,也是我的得意之作。”
奥斯尔又拍了拍手,女人抱着琴开始演奏。这一次她既不舞蹈也不坐下,只是站在原地边弹边唱。这一首的曲调缓慢庄严,旋律的风格却十分杂糅,就像是将好几首不同风格的歌混在了一起。若非表演者精湛的技艺,这恐怕是一首颇为平庸的曲子。
然而,红叶依旧认真地听着。从她的表情,可以断定她完全能听懂女子所咏唱的,带着怪异喉音的歌词。
歌曲的旋律交错往复,至少持续了一刻钟,才终于在女子长长的尾音中结束。女人松开最后一根弦。玉白的琴弦与她黑色的手指都沾满了血。
她仍旧无知无觉般张开五指,将手掌的伤口与血迹展示给奥斯尔。
“做得好,昂蒂。”奥斯尔说,“现在请休息吧。”
女人悠然摇曳着躯体,退到宴厅角落的水池边,将手伸到池水里清洗。宴会厅里安静下来。
奥斯尔不再发笑了,他眯着眼睛,轻轻地哼着歌。周雨依稀能辨别出他的调子,那是刚才所演出的第二首曲子。
“现在我没什么遗憾了。”他说,“若我早知今日,小主人,我情愿多花点时间在你身上。那时你还是个小丫头,现在呢?你比我的儿子矮不了多少了……唉,时间!真是恼人!不过这些不该在今夜提起。现在让我们干杯!”
他举起酒杯。这一次不仅仅向着红叶,也十分明确地朝向左边的周雨。
迫于他的坚持,周雨也伸手握住杯子。他不能肯定杯中的红色液体是什么成分,但从醇厚的香气与通透的色调,至少可以判断不是纯血。
“喝吧,我保证没毒。”奥斯尔说,“我从来不在宴会上干这事儿。等到宴会结束,咱们可以规规矩矩地办。我花园里有个挺大的练习场,还有一个武器收藏库。当然,小主人,您要用自己那把红乡的剑也行。咱们可以各自准备一下,去那里把问题彻底解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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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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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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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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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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