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充其量就是偷点超市里的货品,砸坏几扇玻璃窗,像这样不会被认真追究的行为。说穿了,他不敢做“超出限度”的事。香烟可以,药物就不敢;嘴臭可以,打架就不敢;盗窃可以,杀人就不敢。他身边朋友们的情况也大体类似,不管口头怎么虚张声势,他们的胆量就只有这点。
因此,连蔡绩自己也无法解释十月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他只觉得,当时夜晚的城市里弥漫着某种怪异的氛围。
月光朦胧,醉意微醺,他们游荡街头,仿佛狼群漫步野林,接着就自然而然想到:这是在寻找狩猎目标。谁也没有说出来,但众人都有无以名状的默契。
起初,也只是对着路过的女白领吹口哨,说些下流的言语,这类挑衅式的举动。因为对方表现得很警觉,他们不敢真的实施什么。
第二个瞄准对象是一对情侣。男方看起来斯文懦弱,所以很好欺负。不过毕竟有两个人,跑掉一个都会很麻烦。
——为什么让人跑掉会有麻烦呢?
这一点,他们自己都没想过。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每一次,他们的言行举止都更加出格,但对象总是不合适,所以什么也没做。只是每发生一次,就莫名其妙的,自己会觉得越来越亢奋,血液与脑髓都在逐渐沸腾。
他们继续做梦似地游荡。深夜的街道上空旷如鬼域。突然间,街道尽头露出孤零零的少女身影,仓惶张望的模样如同离群的幼鹿。wWW.ΧìǔΜЬ.CǒΜ
啊,对了,对了,这个就很合适。
像被食饵吸引的鱼,他们不约而同地朝那里游过去,醉酒的醺然感充斥脑海。
抓住这个女孩,然后就实施吧。
虽然具体应该实施些什么,当时一点都没有想清楚。
但是再拖就受不了了,今夜一定要做。
结果,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女骑手,最后没有完成。所幸对方似乎没有打得太重,蔡绩在地上躺了大概几分钟,醒来后也不觉得身体疼痛。外伤同样找不到,连擦红药水都不需要。明明他被踢飞出去了五六米,结果却连淤青也没留下,这实在是侥幸至极。
自那一夜后,蔡绩再也没有参与过夜游。那些同伴也不再联系他,似乎大家都在逃避那一夜的记忆。
回想当时的事情,他只觉得毫无真实感。
那些的的确确是他自己选择做出的一举一动,但当时全然没有想及后果,只能说是鬼迷心窍了。他到底打算对那个女孩做什么呢?回想起来,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只是下意识地打颤。
那绝不是对受害者的歉意,而是对自身命运的恐惧。
就这样,蔡绩战战兢兢地在家混了几天,什么也没有做,哪里都没有去。但父母寄来的生活费渐渐耗尽,他不得不去联络相熟的饭店老板打工挣钱。
在他平安无事地辛苦过了刷盘子为生的一个月后,惊恐的情绪才逐渐消弭。
直到那一天。
饭馆的下班时间,是晚上九点。后厨的门口离他住处不远不近,公交和步行都没有太大区别。因为害怕走夜路,他先前每晚都乘公交,直到情绪彻底平复,才开始觉得没必要浪费这个钱。
步行回家的最快路径,要穿过一片旧住宅区。蔡绩平日里从来不以为意,直到那一晚走过时,才发觉那一带真是冷清得令人发寒。他用目光逡巡过,没有找到一个明显的监控摄像头。
就算有人在这里把自己杀掉,恐怕也不会有任何证据留下吧。这想法令蔡绩不寒而栗。他加快步子,想要逃离这片区域。
就在这时,他听到自己右方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
那是错觉般的细响,稍不留神就会与脚步声混淆了。但是从小开始,从第一次赌博而听出了骰子的点数开始,蔡绩就对自己的听力引以为傲。
如果不是这样,他当时一定会忽略过去,快步走开,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他向右转头。
眨眼。
第一眼,其实什么都没有没看见。两条街道,之间夹着一条小巷,里面漆黑如墨,路灯喑哑的光辉半点透不进去。
滴滴答答,像空调外机滴水的动静从深处传来。
那片浓不见底的黑暗,死死吸引住他的眼球,把他一步一步勾近。借着满月冰冷的光辉,他看见巷子里落满了什么东西。
是肉块。
没错,肉块,像从屠宰场新鲜拿来的。大多数都切得七零八落,乍眼认不出是哪个部位。但是,挂在窗台伤的手臂、掉在下水道旁的小腿,毫无疑问是人体的某些部分。
这样来历清楚的“肉”,他一眼就发现了八九块。大小内脏更是狼藉满地,像是一团滑稽的,粗制滥造的染色橡胶球,被水灌得半满,被红颜料浸没着。半颗男人的头搭在地上,完好的左眼盯着他,竟然还在咕噜乱转。
不可思议的是,他当时完全没有感受到恐惧或恶心。
冲入脑海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些“肉”是被刚刚切碎的。
因为从小巷深处,正流出汩汩的红溪。
溯着红溪望至尽头,她就站在那里,左手臂下夹着头盔,右手拄着长刃。在外人到来以前,她就这么站在血溪旁,休憩似地仰头看着天空。
直到跟蔡绩对望为止,那位女性脸上保留着一种仿佛很厌烦的无聊表情,微微蹙起的细眉,在月色下显得益发楚楚动人。
但是,和蔡绩对视数秒后,她的眉头展开了,那张忧郁的脸上,露出比月色更醉人的微笑。
那一瞬间,蔡绩被冻结住的情绪突然爆发了。他不顾一切地尖叫着,转身往主街逃跑。沿途好像撞到了电线杆之类的东西,之后左腿肿了好几天,但他跑动时一点也不觉得疼。
要跑到有人的地方去。他当时满脑只有这个念头。
跌跌撞撞地逃出百米,身后没有追逐的脚步声,他终于有勇气转头回望。
她站在小巷外的路灯下,遥遥看着这边,没有追赶的意思。光线很弱,距离也不近,蔡绩却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和紧身的骑手打扮不同,她有一张异常秀丽的脸。即便是被目击杀人,那张脸上也没有丝毫慌乱。那若无其事的表情,拄剑侧首的立姿,无不说明她的从容。
蔡绩呆呆地看了几秒,随后转身继续逃跑。
刻印在他脑海中的最后印象,就是皎洁灿烂的月色,与她脸上那一丝纯粹恬美的微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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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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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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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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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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