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着狗、猫、兔特征的雪白生物跳上桌面,悄然地越过这道分割线,蹲坐到桌子的另一端。它那浑圆而鲜红的眼睛扫过罗彬瀚,表情如同含着天真的笑,但却没有一点肌肉的反应。当它发出说话的声音时,那疑似是嘴的部位也未曾张开。
“那么,你们就要升为第十月了。”它用一种近似孩童的稚嫩嗓音说,“不打算做一点改变,这样没问题吗?”
“没关系。那个不影响基地的常规运转。正常按任务分配来就可以了。”
“我对你们的运行模式没有进行过估算哦。但是,不采取任何因果效应的预防行动,完全依靠单线历史积累的技术来防范去影响化的后遗症,带来的风险既不可测量,也无法抵御。这是黑箱许愿机无条件实施熵变带来的必然结果,因果崩溃,现实会改写,影响范围会覆盖一切我们能认知到的宇宙。就算你们不发展黑箱许愿机,其他已经存在的、过去存在的,还有可能存在的许愿机,全部都会影响到你们。这个技术不存在任何单独的退出机制,就算这样还不打算对你们的系统进行黑箱化研究吗?”
“暂时没有。基地和投票的结果是一致的。”光头男人说,“在黑箱的不确定性解决以前,不会让它进入微子系统里,也不会让没有经过知能安全训练的生物进行许愿机操作。”
“在讽刺我们的实验吗?之前我们已经对顶上会议解释过了,那个只是必要的验错过程而已。关于无穷的研究无论如何都要继续,所以发生那种事也是不可避免的。这是我们更进一步了解宇宙和自我的代价。0312,你们的过去也发生过同类的状况,你们和我们在追求的道路上事相同的,这个不需要我多做解释才对。”
“你们还打算继续吗?”
“当然了。观察、干预、控制,在那之后是完全的理解和超越,这件事我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呢。如果你们愿意公开微子系统的制造技术,我们也可以帮你们一起进行黑箱化的改造哦。对于你们基地范围内存在的高灵带隔绝现象,我们也遇到过类似的状况,如果想要技术援助的话——”
“不,不需要你们介入。”
背对着罗彬瀚的古怪生物安静了一会儿。罗彬瀚瞧不见它的表情和眼神,只能看到它狐狸般蓬松的尾巴朝另一侧甩动。
“你回答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呢。到底是因为现阶段的发展方向,还是在情感上抗拒我们的提案呢?真是难以理解,把生长蓝图优化到这一步的你们,根本没必要保留这个外形和冗余的化学反应机制。这样会影响发展效率的,尽早优化掉比较好。”
“哦。”光头男人说,“可是你们被自己的实验生物控制了。”
“所以说那是必要的代价。虽然当初测试的时候过于轻率了,但和我们在讨论的事情无关吧?”
“有关的。论证不严密的实验不要去做。”
“……没办法呢,你们整个文明对研究的态度都太保守了。但是现在的状况下,看来也没有机会对你们更高级别的成员进行劝说。那么就下一次吧。等到你们的升月结果确定以后,我们再重新讨论这件事吧。”
那古怪的生物从桌面上跳了下来,贴着罗彬瀚的腿走了出去。罗彬瀚低头看着它,它却再没朝罗彬瀚多望一眼。直到它完全消失后,罗彬瀚才走向桌边。他本想在光头男人对面落座,但那似乎显得距离过远。他犹豫了几秒,走到对方左侧的近处坐下。在这过程中,那无远人始终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罗彬瀚在积雪上坐下,把两条腿伸进桌底,打量了一下桌上的食物。那和他的上一餐又大不相同,没有任何精巧的造型,只有许多摆放整齐的方盒,里头垒满了类似饼干的彩色方块。他对着桌面里里外外看完,然后开始和对方僵硬地互瞪。
“你要吃吗?”法克说。
“……这些跟你以前吃的一样辣吗?”
“白色方形的食块不辣。”
罗彬瀚确实好奇对方吃的都是些什么,但他刚拿起一块时法克又说:“是加了别的痛觉刺激素……会造成的感觉类似于冻伤,和辣不一样。”
他镇定地把那白方块放回原位,双手牢牢地按在桌边,说:“我吃过了。”xǐυmь.℃òm
“我可以帮你清空,你想吃的话。”
罗彬瀚矜持地拒绝了这种低效的行为。他有点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久别重逢的外星人说话,最后只得从最靠近的话题开始:“刚才那是谁?”
“以前认识的网友。平时聊得比较多。”
“所以你们这算奔现了?”
“嗯。今天正好在它们的辖区附近,所以就正式碰面了。”
“所以,你们刚才是谈得很好,还是谈得不好?它会派人来砍你吗?”
“呃,我们相处很好。它在学术上很专业。”法克说,“我觉得它不会派人砍我。你要喝什么吗?”
罗彬瀚有点感动了。他点头表示需要一杯酒,并强调绝不要往里头添加任何和痛觉有关的东西。他的要求很快就满足了,法克从桌底拿起来一个圆肚的白坛,把它和一个空杯递给罗彬瀚。那里头的液体温热,尝起来像微甜的米酒。他连着灌了几杯,终于感到精神恢复了真正的平静。
“这些雪是真的?”他敲敲桌子,又指指天空,“怎么弄的?”
“会员室的自定义编辑功能,可以控制湿度和气流循环。这是我习惯设置的模拟场景。”
法克拿了一块食物放进嘴里。他仍然盯着罗彬瀚,眼睛没有一刻眨动。事实上罗彬瀚从没见过他眨眼,或做喉头吞咽、抽气、吐痰。当他们第一次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时,正是对方那完全没有自然反应的脸引起了他的警觉。他们原本或许不会认识,至少不会在荆璜从他的老家失踪以前认识。
罗彬瀚把酒杯攥在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它。他不能不注意到这并非梨海市餐馆里最常见的玻璃直筒杯,而更像花筒形状的瓷杯。
“你来这儿找他?”他问道。
“不是。只是来吃饭的。之前按照习惯在餐厅外放置了监视眼,所以才知道你们也来了。暂时没有打算在店里和玄虹打招呼,他很可能会直接掰掉这具枢体的头。”
罗彬瀚已经准备放下酒杯。法克又说:“原本计划是在门城堵住他。已经和门城之主联系过了,会提前进行合理地疏散,这样产生冲突也没关系。”
“你打算找他干嘛?”
“有些重要的事要说。之前用星网联络他,一直没有得到回应。而且有些事不适合放到公开网络里去交流。”
罗彬瀚点了点头。散发出梅香的雪片落在他鼻尖,使他开始感到有点醺醉。他终于把酒杯放下问:“你不怕我提前告诉他?”
“没关系,你一定会告诉他的。不过最好出了店再告诉他……他会造成餐厅损失的。”
“你倒不如别叫我来。想憋死我?”
“我找你不是为了玄虹。”
罗彬瀚有点纳闷地看着他。他和法克确实认识,但没有多深的交情。他不知道他们之间除了荆璜外还有什么关联。可是法克似乎不会说谎,也用不着说谎。
“我是后来听说了玄虹把你带走的事情。”法克严肃地说,“他还可能向你隐瞒了一些你应该知道的事。虽然现行法规对陷阱带的约束很少,他的行为已经擦线了。这件事之后我会向他反应,现在让你来是为了排除他的干预,单独咨询你的意见。”
“意见?”
“你想回梨海市吗?”法克说,“我可以送你回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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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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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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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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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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