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石正做桌前书字,随Z声应道:“你也看过戏吗?是本地的戏剧?”
骨儿碗挠头道:“俺这儿不曾有戏,倒有跳舞跳神的。但那旧官儿是个戏迷。那怪人,嗓儿又粗又低,偏要捏起来哼哼,可忒有趣,还叫村里的一起跟他唱。什么国王啊,将军啊,女儿啊,他每回看乐了,说这便是草台班子演戏。荆官儿,你又笑甚?”
荆石转头道:“我不曾笑。”
骨儿碗自是不依,百般追问纠缠,荆石给他搂得不过,推开他道:“其实戏曲之源系出古时祭天大典,乃使人妆面盛服,扮风雨日月之化神,歌舞祭乐,以为祈福,其后广传衍化,方成百戏风俗。所谓戏者,无非以假仿真,与祭禳醮祀本属同源。你们岛上跳祭神,虽非戏曲,想来亦有相似处。来年春祭,我可略作一观。但听废舟先生所说,你国中上不祭天神雨神,下不祭后土五方,唯信海神。可是如此?”
骨儿碗点头应是,又道:“其实那些个天神,海神,俺打小未曾见过,不知它是真是假,但听说俺岛上的都是海神所生,才从水里出得。等到死了,又归水去。荆官儿,俺听说你等陆人死了,遗体化得却慢,须得在土里埋好些年。若到时候,可还再挖出来么?”
荆石道:“为何要再起尸?”
骨儿碗道:“俺岛上祭海神,乃因它是个活玩意儿,对海祭祀便成。你陆人祭祖,若不挖了出来,又是怎个祭法?”
荆石听他此问,一时不知作何应答,是因陆中风俗各异,土葬、天葬、火葬者兼有,而祭祠之俗迥异。他是青都所授,本轻生死礼俗,不愿多谈此事,只简略道:“陆中以碑位灵牌为祭,不必掘人尸地。你若对此好奇,不如自往一观。”www.xiumb.com
骨儿碗道:“俺是想瞧瞧新奇,但却去不得陆上。一天两天,倒也无妨,若是耽得久了,俺便小命不保。”
荆石知其乃指僬侥国思乡怪疾之事,亦复无话可应。但思生平所学,实不知僬民何故有此怪病,推想或是地方风土暗蕴奇质,僬民赖以为生而不自知,一经离国,便发罕症。他虽作此假想,苦于僬民无尸,也无手段可查,漫然想得半天,随口问道:“你日后若能去陆上,可觉不舍此地?”
骨儿碗道:“俺怎晓得舍不舍得?俺又没去过外头,至多去那大城里逛个一天半日,也没甚难受的。倒是没了老太婆啰嗦,舒坦得很。”
荆石应了一声,亦不置评。骨儿碗又道:“荆官儿,俺看旧官儿在时,肉也吃得,酒也喝得,跟俺岛上的人没甚两样。怎地你却不喝?是你觉陆上的酒好些?”
荆石道:“陆中之酿可分五齐三酒,种类制法比你岛上多些。但我素不喜酒,是天生如此,并非酿法之故。”
骨儿碗道:“你恁不喜酒?”
荆石听得一笑,只得道:“旁人所喜,未必是你所爱。你国中视黄金如粪土,换在陆人看来,却比不喜酒更怪。”
骨儿碗道:“那黄石头,吃不来,喝不来,又不禁打,又不能种,有恁好的?自是你陆人脾气古怪。”
两人你言我语,断续几番闲话,皆因暴雨无聊,只得漫天说地,亦不求论个明白。如此闷得数日,雨势方才渐歇。荆石眼看天上铅云散得大半,便又收拾行囊,欲待出门办事。骨儿碗虽也闷居憋气,但看荆石方歇几日,脸色迟未见好,当下又要远行,心中不觉暗生忧愁,抱了木棍道:“荆官儿,俺以前看旧官儿办事,皆是自己待在屋头,吩咐水花老太婆去处置。城中来的外人,俺虽见得不多,也是个个不爱出来活动,怎地你却终日闲逛,没个样子?”
荆石手中收拾行囊,应道:“我是遣来的岛官,不比那些在城里的王使尊贵,自然规矩也少。你若觉得这样不好,我可施个法术,只要你每日晨昏向我跪拜问礼,可令我威严大增。”
骨儿碗大为惊奇,瞧着他道:“怎地俺跪你,你便有威严了?此法儿可是当真?”
荆石嗯了一声道:“自然是假的。”
骨儿碗怒道:“你怎地骗人!”举棍作势欲打,到底不敢下手,还得跳到荆石背上一阵抓挠,方才罢休。
两人趁得晨时雨停,赶出中村,一路直往东泉村去。荆石因得暴雨,耽误数日行程,原本行路甚是匆忙,不想走至半途,见得道中景象,却是眉头渐锁,面如沉水。骨儿碗见他神情奇异,问道:“荆官儿,你可是又病了?”
荆石道:“不是。是这条路和上次不同了。”
骨儿碗听他此话,当即四出张望,挠头道:“俺看却没甚不同。”
荆石默然片刻,说道:“此处草木,似比过去多些。色泽品类亦有不同,像是比前几日多长了些。”
骨儿碗虽在岛中居得百年,平日来去多从高处,罕有正经行路之时,何况岛中草木繁多,岂能记得分毫不差。耳听荆石断言,不免将信将疑,说道:“俺看倒没甚不同。许是这几日落雨,浇得草头长高了些。”
荆石摇头道:“不是。”却也不说其他,只顾急步往东泉村去。到得村中,便集众人点库,又令三库官交来库录以核。荆石虽通僬语,毕竟嗓喉所限,难吐长言,便令骨儿碗代转其语。他见三库官言辞吞吐,目神闪烁,料是未从己命,当下也不作色,只催要库录核查。
如此磨蹭半天,才将库录拿到手中,翻开一看,却见上头桩桩件件,科目数额,俱是清楚分明。荆石原本算力过人,过目扫得数息,便知簿上所录皆合自己当初所命,明细总分俱合,浑不似人僬民之能。当下合了书录,又往库中点数,目扫心算,所剩之粮亦合书录,全无半分多用。
荆石眼看如此,脸色反不见喜,只让骨儿碗转言道:“你们做得很好,不知平日是如何安排写录?”
三人唯唯诺诺,互推互搡,各推旁人。荆石再问几个细处,所答皆非所问。他这般问得几次,三库官未见如何,骨儿碗已是心急火燎,止不住搔首摩足。
荆石问得一阵,终是不得其果,只将手中书录摊开,问道:“这上面文字,可是你们三人所写?”
三库管望得一望,或摇头,或点头,或又摇又点,如此乱得半天,到底不曾记得。荆石见他几个问不出事来,便将三人遣下,独自踱步村中,又坐树下出神。
骨儿碗见他如此,竟也不敢胡玩,先同那三库管好生训了一番话,方才凑到荆石身旁,期期艾艾道:“荆官儿,你莫着恼。”
荆石摇头道:“我未着恼。”
骨儿碗道:“俺看你脸色这般,便是在气他们没听你话。方才你翻那书,又问他们许多话来,俺虽不懂你问的甚事,也知他几个答得不对。其实俺岛上的本来不善写字、数数,你当初强要他们那般弯弯绕绕,我便觉他们做不成。”
荆石道:“我原也以为他们做不成。”
骨儿碗瞪眼道:“那你怎地还叫他们做?”
荆石道:“规矩总是要立。我本想今日核查库存,必有所短,以此推算错处,按量施罚,可叫他们日后记得清楚些,免得冬时紧缺。未曾想今日核算,并无多拿多支之处,恐怕并非好事。”
骨儿碗听他此言,亦甚吃惊。他乃岛中所生,自知同胞之性,要说守得荆石规矩,实是万万不能。当即溜回村中,寻那三库管悄悄一问,俄而又返见荆石,吞吞吐吐道:“荆官儿,俺看定是你数错了。”
荆石摇头道:“万计之数,我不会数错。”
骨儿碗道:“俺岂不知你脑瓜好使?但我刚才问得那三个,都说后头是想拿就拿,未全按你规矩来办,如此岂不多支?他等欺你是陆人,不说实话,可不敢跟俺胡说。”
荆石听他此话,脸上未露讶色,点头道:“我原也料想如此,那簿上书录,库中多粮,恐怕不是他们做的。”
骨儿碗道:“不是他们,却是何人?俺岛上住得百年,可不曾见过闹鬼。”
他此话既出,荆石却是一笑,忽而道:“或许非是鬼崇,而是猫祟。”
骨儿碗一听此话,遍身金毛倒竖,手执木棍道:“恁处有猫?那般东西,可不许到村头来,俺且打它一棒!”
荆石见他如此,只顾摇头发笑,起身复归库中,将遍处积粮细细查过,各处皆取小粒。又命骨儿碗捉得几只小雀,一一喂下谷粮,验定库粮无毒,方才心下稍安。但想此事离奇,凶吉难测,纵以他生平所学,亦难解通其中道理,不免彷徨无策,心中千丝万缕,彻夜不得入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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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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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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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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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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