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怎么不说话?”
“陛下不喜欢鸟儿吗?”
“报喜鸟,报喜鸟,报的乃是喜事。今日正巧是孟公公来送圣旨的时候,我便捡着它了。这不是天大的好缘分吗?我才想着要带进来送给陛下呢。”
“陛下高兴吗?”
小姑娘一边屈指梳理着鸟儿额头上的羽毛,一边喋喋不休地出声。
晋朔帝:“……”
晋朔帝没好气地道:“念念,下回不要揣在胸口了,当心它挠着你。”
钟念月一顿。
反倒叫他这样温声细语说得不大好意思了。
这不是故意气你呢吗。
怎么倒还只关心起了,这鸟儿的爪子挠不挠我呢?
“它都没什么力气了,挠不着我。”钟念月小声道。说罢,她犹豫片刻,还是又添了一句:“我以后不将这种小东西揣在胸口了。”
“不是要给朕吗?”晋朔帝伸出手。
钟念月小心翼翼地捧着喜鹊给了他。
晋朔帝接了过来。
他素来只猎鹰。
兼之宫中后妃甚少,于是也不养观赏性的鸟儿。
这还是他头一回,将这样脆弱又小只的东西托在掌中。
因着是钟念月送的缘故,又因着是在宣读圣旨时捡着了的缘故,晋朔帝再瞧这小小的丑东西,也难得多了一分怜爱。
他道:“唤个太医来给它瞧一瞧?”
钟念月点了点头:“以后陛下就养着它罢。”
晋朔帝将它放在了桌案上。
这小东西与一堆奏折挨在了一处,还有点未曾清理干净的血迹蹭了上去。这大抵是它自己也不曾想到的鸟生巅峰了。
晋朔帝出声道:“念念,这算是定情信物吗?”
钟念月想叛逆地说不是。
但话到了嘴边,她轻点了下头:“算是吧。”
晋朔帝脸上浮现了一点笑容,他指着道:“定下念念对朕的情意的信物。”
钟念月听得面颊微红。
她想起了及笄礼上,晋朔帝赠给她的无数礼物。
由此往下推。
那么多的晋朔帝亲手精心准备的礼物,便是晋朔帝定下对她的情意的信物吗?
这样一想。
那些小玩意儿包含着的情意,便更深重了起来。
钟念月从桌案上跳下去,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衣裳,小声道:“陛下穿上罢,莫要受凉了。”
晋朔帝好笑地看着她:“不瞧了?”
钟念月耳根发烫:“嗯嗯,不瞧了。”
她在原本的世界里,一切对于生理知识的了解,全都来自于小-肉-文。
哪里经得起这个刺激啊害。
多瞧两眼,就觉得心跳怦怦了。
她依稀想起来。
她有一回在宫里吃吐了,晋朔帝穿着一身劲装,风尘仆仆地从演武场赶来。那时她倚在对方的怀中,就有那么一瞬间曾经想过,晋朔帝的身材当真是好……
这厢,晋朔帝垂首,看着小姑娘认认真真弯腰将他的衣裳捡起来。
他突地道:“念念为朕穿衣罢。”
钟念月瞪大了眼。
她哪里会这个?
晋朔帝给她穿外衣还差不多。
前两年,她身子尚弱还未恢复过来的时候,若是那日风吹得稍微大些,一旦进了宫,晋朔帝就要按着她,给她再套上一件外裳。
衣带都时常是晋朔帝亲手给她系的。
因为其他人不敢。
但若是穿衣的话……
岂不是除了瞧瞧,还能摸摸?
左右只是我占他的便宜罢了。
不错不错。
钟念月心下很快便有了决定。
她道:“我试试……若是穿得不妥当,陛下不要笑我。”
“自然不会。”
钟念月深吸一口气,憋着劲儿走回到了晋朔帝的跟前。www.xiumb.com
“这件是里衣么?”
晋朔帝:“嗯。”
钟念月抖了抖手中的里衣,在他跟前站定,先套上了晋朔帝的一只胳膊,然后费劲地揪住肩部那一块布料,往上提了提,顺势也就戳了两下晋朔帝肩臂那一块儿的肌肉。
晋朔帝身形一僵,没有出声。
钟念月只当他还未发觉,又费劲儿给他穿另一只胳膊。
果真这伺候人的事儿,我是做不来的!
钟念月理直气壮地心道。
等两只胳膊都套上了,那后领子还掉在后腰那儿呢。钟念月想要伸手去拽上来,只是晋朔帝到底身材高大,她胳膊又没有那么长。
她干脆一下坐在了晋朔帝的腿上,然后环住他的脖子,手臂往下一探,就将后领子给拽上来了。
也就一转眼的功夫,她便从晋朔帝的腿上跳了下去,拍拍手道:“好了。”
一切快得仿佛蜻蜓点水。
晋朔帝眉心动了动,他抬眸道:“念念穿得着实敷衍。”
他抬手捏住了衣带,正要自己低头系上。
钟念月忙伸出手去,代替了他的动作。
慢吞吞地给打了个结。
只是这结打得不漂亮,那里衣便松松垮垮的,依旧露出了一小片胸膛来。若是再仔细瞧瞧,便连腹肌也能窥伺上两眼了。
钟念月屈指悄悄从他的腰腹间掠了过去。
晋朔帝立刻有所察觉。
他一下绷直了身子,沉声道:“念念。”
钟念月歪头道:“我道怎么系得如此松垮呢,原来是少系了一根带子,我给陛下改改。”
说罢,不等晋朔帝反应,她便飞快地给他打了两个死结。
晋朔帝:“……”
钟念月还极为满意地弹了弹衣带,道:“我亲手系的,这便是我的了。旁人瞧不了,摸不得。”
晋朔帝:“……”
哪有人胆敢这样同帝王说话?
晋朔帝垂眸,捉住了她的手,道:“嗯,便听念念的。”
钟念月缩回手,又替他一件一件地穿回了衣裳。
说来也怪。
人在衣食住行这般琐碎的事上,方才会与人不知不觉地拉近距离,一转眼便觉得又亲近了不少。
连绑个衣带,都好像亲密极了。
等穿完,钟念月已经有些累了,便就这样倚坐在了晋朔帝身下的龙椅上。
她歪歪倒倒地倚着道:“下回还是叫宫人来罢,我是不成了……”
晋朔帝勾了勾她耳边的发丝:“嗯。”
钟念月转了转眼眸,陡然间肃色道:“陛下,若我为后,其余妃嫔又当如何自处呢?”
晋朔帝动了动唇。
只是不等他开口,钟念月便又很快出声道:“我懒得同人计较,可真到了我手边的东西,我便素来霸道,旁人谁也不能碰了。”
晋朔帝掀了掀眼皮,没有问她念念怎敢将朕当做“东西”。他不动声色地听着她往下说。
“我也知,时代背景所限,女子的婚事与来去自由,都并非是自个儿能做主的。那今日陛下何不给她们一回,能自由抉择的权利?”
“念念说的是。”晋朔帝应了声。
他没有同她说。
就算有自由抉择的权利,她们也不会选的。
无论她们出身高或低,皆是家族教养了她们,品性已定。
单从立太子后,众人也不见消停便可看出来,她们谁也不会轻易放弃手中的权力,放弃一争帝位的机会。
就算她们愿意。
她们背后的人也不会肯。
这便是现实。
但无妨。
这些事自有他来处理,从来就不是该由念念去头疼的。
钟念月指着那鸟儿,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道:“我走了,陛下定要好好养它。”
晋朔帝应了声。
钟念月转身要走。
他今日却怪异地没有起身相送。
也不知方才穿个衣裳,到底是折磨了谁。
钟念月倒也没将异状放在心上,她自个儿走到了门口,高声道:“孟公公,这门沉得很,你们快从外面推推。”
孟公公高声应了,连忙给她打开了门。
钟念月一提裙摆,便走远了。
晋朔帝盯着她的身影多瞧了一会儿,直到彻底瞧不见了,方才敛住了目光。
孟公公此时小心翼翼地一抬头,愣了愣,嗯?怎么、怎么好似是陛下的衣衫凌乱了些?
姑娘方才走时,倒是规规矩矩的。
“孟胜。”晋朔帝动了动腿。
“奴婢在。”孟公公忙回了神。
“你去走一趟罢。”晋朔帝将钟念月的意思说了。
虽说他觉得她们不会选,但他素来会将钟念月的意思一一做到,而非敷衍了事。
所以这问是一定要先问的。
孟公公应了声,带了小太监去了。
他最先去的便是惠妃宫中。
“娘娘,娘娘!孟公公来了!”兰姑姑一路欢欣地跑进了门。
惠妃已经许久不曾见过孟公公主动登门,一时也是惊诧不已。
宫人们登时忙作一团,只想着一会儿不会是陛下要来罢?
他们脑中思绪纷纷,一时又想钟家姑娘做皇后其实也是好的,这不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没等他们想个明白呢。
那厢孟公公进门,且先屏退了宫人们。
到时候,惠妃已经有些不大好的预感了。
而等孟公公将话交代清楚后,惠妃已经面色难堪到恨不能砸碎一切手边能砸的东西。
“我是钟念月的姨母!皇上这般待我,不怕天下人如何看待钟念月吗?”惠妃脱口而出。
“这是自个儿选的事。若要离宫,另择良婿,陛下会另封诰命,再赐嫁妆金银与房契地契。”
“我不会选。我是太子的母妃,皇帝的人,岂能再嫁?”
“娘娘也可以不嫁,只偏居一隅,过此生富足的生活。”
惠妃冷声道:“何不去问问庄妃敬妃呢?不过是欺我是她姨母罢了。”
孟公公暗暗摇头。
做娘娘真有那么好吗?夺皇位真有那么好吗?
罢,甲之蜜糖乙之□□。
孟公公转头便去了庄妃,敬妃那里。
庄妃自是不应。
若是赖也要赖死在宫中,哪有皇后还未入主中宫,便要将她们杀绝的道理。
敬妃听后不语。
半晌道了一声:“臣妾想一想,烦请公公去回话。”
不多时惠妃听闻了各宫态度,冷笑一声道:“敬妃自然心动。她娘家不行,儿子又粗莽冲动,没有争位之力,她自然退缩了。不过是有些自知之明罢了。”
兰姑姑此时方才知晓发生什么事了,她恍惚道:“陛下待表姑娘竟是好到了这般地步,陛下那样的人,原也有真心么……”
惠妃听不下去,心如针扎,怒喝一声:“闭嘴!”
她死也不会离开这里的。
相反,她要钟念月离开这里。
她昔年入府,明明年长晋朔帝几岁,却禁不住红了脸。
那时爱慕是确有的。
只是晋朔帝谁也不爱,只爱他的国家朝政与臣民。
后头她只有淡了心思。
直到今个儿她才知道,晋朔帝不是谁都不爱。
只是他爱的那个人,而今方才出现罢了。
惠妃越想越觉得恨。
倒是忘了这些年里,后宫中少有争宠之事,于后妃来说,本已是轻松之极。她们无需每日揣测帝心,忐忑求宠。她们无需提防谁人下毒推人,害谁流产。晋朔帝也素来不屑于靠打压抬举后宫妃子,来控制朝政局势。
只她自己心思重罢了。若是在先帝后宫中,怕还活不到今日。
她既要荣华富贵,还要帝王荣宠,要人人都心甘情愿做她的踏脚石,还要儿子一步登天。
孟公公回到晋朔帝身旁,一一禀报。
晋朔帝道:“庄妃娘家的事还未处置干净吧。”
“是。”
他顿了下,又道:“惠妃……且让她瞧一眼太子大婚罢。”
孟公公心间一颤,道:“是。”
敬妃他却没有提。
等时辰再晚些,月上梢头了。
钟念月睡得迷迷糊糊间,却是叫人从被窝里生生捞了出来。
这样一番折腾,便是猪也总该要醒了。
钟念月一睁眼,才感觉顶上帐子一片明黄。
好似……好似是在晋朔帝偏殿的床榻上。
这情景她倒是素来熟悉的,因着以前便睡过。
那时候她病得还比较厉害,晋朔帝便陪在一旁的软榻上。
不对……
钟念月一激灵,坐了起来。
这里不是偏殿。
是晋朔帝歇息的主殿。
这不是还未成婚么?怎么就……
此时烛火摇曳了下。
晋朔帝缓缓走进来,他勾住腰间的衣带道:“不是念念说的这是你的吗?只能念念碰。朕无法,只好将念念请进宫来了。”
那叫请吗?
那叫掳。
钟念月抬手拽了两下自己打的死结。
再也不嘴上叭叭胡说了。
什么你的我的。
你英明神武晋朔帝怎么连我胡话也听呢!可恶!
困得睡眼朦胧,两眼水汪汪的钟念月,艰难地抬手拽住了他的衣带。
我隐约仿佛似乎觉得你又在套路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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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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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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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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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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