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朔帝面色沉沉,几乎想要掐住钟念月的下巴,强制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再问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但晋朔帝按住了。
就连面上也没有太多的情绪表露。
他只看向了孟公公,道:“孟胜,派个人去瞧瞧。”
孟公公应了声。
陛下的意思便是要亲自过问这朱家走水之事了。
孟公公小心翼翼地退到了马车外,将空间留给了钟念月二人。
许多人不敢直视圣颜,于是相比之下,孟公公这张脸反倒成了更多人认识的一道招牌。
他一走上前,担负着救火之责的卫军便认出了他。
“孟公公?”
众人惊骇地望了望那身后的马车,心道难怪方才有人跪地口呼“陛下”。
一时救火的人不由卖力了许多。
那木制水车几乎将朱府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等待总是漫长的。
钟念月半夜惊醒,本来也没怎么睡好,便只好倚着那马车车壁,好省些力气。
只是车壁坚硬,又难免硌着有些疼。
钟念月晃了晃脑袋,正寻思着要不要换个姿势,晋朔帝便伸出手垫在了她的脑后,道:“来得这样急,连头发也不曾梳。”
钟念月听了这话一愣,倒是突地想起了什么。
她转过了头去看晋朔帝,随后忍不住一手勾住了晋朔帝的衣襟,惊讶道:“陛下也来得匆忙吗?”
所以才会连衣襟都未系好。
晋朔帝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手指,应了声:“是。”
“为何?”
“你说呢?”
钟念月迟疑片刻,低声道:“是因为有人禀报陛下,说朱府走水,而我在朱府门口么?”
晋朔帝这才抬手,扣住了钟念月的手腕,道:“自然。否则这天底下,今个儿这里走水,明个儿那里打架,都要朕半夜从乾清宫的床上起身,匆匆赶来吗?”
钟念月怔怔望着他。
她这个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此时方才有一分不好意思,道:“辛苦陛下了。”
晋朔帝喉头动了动,想要道,朕求的又不是一句辛苦。
钟念月突地扣住那车窗,惊喜道:“火似是灭下来一些了?”
晋朔帝暂且按住了浮动的思绪,转而一手按在钟念月的肩上,目光从她的头顶越过去,望向那朱府。
他想要同她说,火灭下来一些,也未必见得里头的人能活下来。
他素来不喜欢那些盲目乐观之人,因而如祁瑾、祁瀚等人在他跟前,他都是毫不留情戳破的。
但到了此时,他反倒有些张不开嘴了。
晋朔帝忍不住抚了抚钟念月的后脑,手指都不自觉地插-入了她柔软的发丝间,他低声道:“你且睡一会儿,有朕盯着。”
不等她说话,晋朔帝便强势地掩住了她的双眼,将她往下按了按。
她力气自然不敌他,一歪倒下去便靠住了他的膝头。
等到火彻底灭下来,天光都隐隐亮了。
钟念月困极,勉力撑了撑眼皮,脑子里也混作了一团浆糊。
只听得一阵脚步声近了,马车外的人恭恭敬敬地禀报道:“陛下,……朱府上只跑出来几个下人。观院子里的情状,和下人的供述,似是……那朱家姑娘不知什么缘故,竟然胆大到一刀杀了她的二婶,也就是二房夫人。实在忤逆犯上。随后还放了一把火,她与她母亲当时仍在院中,想必是尸骨无存了。”
钟念月一下惊得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撑着坐起身,却是一手按在了晋朔帝的大腿上。晋朔帝的肌肉紧绷了下,口中轻“嘶”了一声。
“陛下?”外头的声音一顿。
马车内一时无声。
晋朔帝伸手将钟念月扶住了,让她好好地坐稳了。
钟念月方才收回了手。
她低声道:“怎么可能?”
马车外的人一愣,这才想起来昨夜……昨夜对,是有个钟家姑娘来了,然后,然后陛下也来了,再然后……好像是陛下亲自将那钟家姑娘带上马车,不,抱上马车的。
当时他们救火救得脑子昏昏,还以为是看错了呢!
这时候钟念月伸手将帘子掀起来,皱眉又说了一遍:“怎么可能?朱夫人吊住了命,正是要悉心照料的时候。该是何等的冲突,才会令她出手杀人?何况你见过那朱家姑娘么?她年纪也不大,如何能杀死一个成年人?更不提自从大夫人病重后,朱府上下多听从二夫人的话。怎么,那么多的仆妇小厮,便眼睁睁瞧着她杀人么?”
那人叫她说愣了,心下不屑,认定她小姑娘不懂什么事,只是面上不敢显露。
马车里,晋朔帝的声音再度响起:“姑娘问你,为何不答?”
那人惊愕片刻,连看晋朔帝一眼也不敢,忙将头低得更下去,答道:“不、不敢。回姑娘的话,朱府的下人说是半夜突然起的事,谁也没想到,等见着时,府里都走水了,二夫人也倒在地上了,……那大夫人身边也没个活着的,便容我斗胆推断,恐怕是那大夫人突然半夜又起了急症,朱姑娘这才发了疯了……”
“无故妄断。”晋朔帝打断了他。
那人一听这话,当时吓得跪在了地上,连声道:“是,是,陛下,是小人班门弄斧了。小人的话都做不得准。”
“可从中搜出朱家姑娘了?”晋朔帝问。
“都辨不清面貌了……”那人讷讷道。
钟念月脑中“嗡”了一声,她骤然间卸了力,倚住了后头的晋朔帝,一时不说话了。
“此事移交刑部罢。”晋朔帝道。
“是、是。”
帘子已经放了下来,那人直起腰却也瞧不见里头的情景了,更不知晓这钟家姑娘与陛下为何交情甚笃。
马车缓缓朝外驶去。
晋朔帝低声道:“念念方才那番话极是聪颖,不愧是钟大人的女儿。”
若是三个皇子听见晋朔帝这般夸赞,自然要受宠若惊,夸张些的还要涕泗横流了。
但钟念月听了搭也不搭理他。
晋朔帝便知晓她是当真难过了。
若早知今日……便不该寻那么多玩伴来给她。
随着日渐长大,总有人会偏离原本的轨迹。
这个会死
,那个会病。
一个个的都要叫她伤心一遍吗?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飞快地从晋朔帝脑中过了一遍。
“此事交到刑部,你还不相信你父亲的本事吗?此事定然会有个交代。”晋朔帝低声道。
马车继续向前行去,也不知行出了多远。
钟念月才突然间出声道:“什么时辰了?今日陛下不上朝么?”
她抬起脸来,神色恹恹,眼圈儿也有些红,眸子浸得水汪汪的。晋朔帝心念一动,万万没想到她第一句却是问他。
晋朔帝只觉得她的模样瞧上去可爱又可怜。m.xiumb.com
正是因着往日里性情骄纵飞扬,此时才愈加叫人心疼。
晋朔帝道:“今日小朝。”
“那陛下去罢,我先回府去。”
晋朔帝并非是为着谁,便不管不顾朝政的人。
只是人便是如此。
若是有人求着他不要走,他只会用平静的目光打量对方。
而若是如钟念月这般,让他先去罢,他心下便难得生出一丝温柔来。
晋朔帝脑中都禁不住又冒出一个念头来。
这世上兴许是特地生了独一个钟念月来克他的。
“念念,先随朕……”回皇宫。
晋朔帝话没说完。
一阵车马声近了。
万氏的声音匆匆传来:“念念?”
想是一早醒来,也知晓了朱家的事,生怕女儿莽撞受了牵连,便立即赶来了。
到底是别人家的女儿。
晋朔帝心道。
不过这回他心下已经不觉得有多么不快了,因为他已经想好,要将掌中的姑娘,换个什么地方安置了。
晋朔帝卷起帘子,再看向那万氏时,不经意间流露出了几分客气,乃至是恭敬。
他道:“钟夫人。”
万氏惊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晋朔帝会在这里。
她心下惊疑,正要行礼,晋朔帝便让孟公公将她扶住了。随后他才将钟念月交给了万氏。
万氏并未察觉到晋朔帝姿态上微妙的不同。
她小心翼翼地将钟念月扶着回了自家马车上,因不知朱府是个什么情形,她也不敢出声胡乱问,便只有先带着女儿归家,且容她睡上一觉再说。
等钟念月睡了一觉醒来,京中人已经都知晓朱府的事了。
万氏绝口不提朱家姑娘如何如何,只是道:“这几日也不去国子监了罢?咱们一并去散散心如何?”
钟念月还从未经历过小伙伴突然没了。
哪怕只是一本书里的世界呢,到底是长久相伴着的……
她胡乱揉了揉眼角,应了声:“嗯。”
等出了门,到了地方,钟念月才知道万氏是领着她上长公主的赏花宴来了。
高淑儿一见她来了,还是当先凑了上来。
很少有人知道钟念月与朱幼怡的私交,就包括她与秦诵等人相识,也没多少人知道。
高淑儿为了不叫钟念月看低她,露出笑容道:“咱们到那边说话去,你可知那厢坐着谁?方家姑娘!她可是太后娘家的嫡女。”
这个身份够贵重了吧。高淑儿心道。
她就想瞧见钟念月朝她露出,你竟然认识这般家世的贵女的震惊之色来!
谁晓得钟念月只是斜睨她一眼,应了声:“嗯。”
钟念月便如原著中一样,自她五官渐渐长开后,无论走到何地,都是目光所集的中心。
今日也是一样。
连带着高淑儿都多得了几分瞩目。
高淑儿还从未被这样多的人盯着瞧过呢,一时心里又是酸又是喜。
等走到近前,一个肩若削成,个子高挑,身着翠色衣衫的女子缓缓起了身。她眼角妩媚,只是画的妆容生生将她的妩媚气压下去了三分。
高淑儿忙道:“这便是方姑娘。”
此时,另一厢皇宫之中。
长久闭合着的宫殿,方才启了一扇窗来,几点光线落了进去,里头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而另外几个宫人跪在地上,朝那榻上的老妇望去。
那老妇满头银丝,面上皱纹紧布,衣着雍容,一手托着个汤婆子,眼皮微微耷拉下来,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底下人小声道:“前个儿陛下好像连夜出了宫。”
半晌,才听得那老妇道了一声:“没成想在我死前,还真等到陛下转了性了。”
底下人闻声不敢言语。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问:“那探听陛下行踪的人……”
底下人道:“他自觉咬了舌头死了。”
“嗯。”老妇应了声,“他不死,陛下就要顺着摸上门来了。”她长叹一声:“陛下多疑,连他亲娘也怕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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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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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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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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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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