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二姑父每逢年节,都会寄许多好玩意儿过来,每次最盼着就是二姑父的礼物了。”
王越娘笑着说的,朝堂政事上,她一句都不敢提。太后的真实想法,她也不想去试探。但心中,却在暗暗忧虑,‘姑父又弄出什么事了?’
在王越娘的记忆里,打小儿开始,时不时就能听到那位二姑父在哪里的任上,弄出些震惊朝野的事来。
按祖母的说法,是‘惯能生事’,还对祖父说,‘比你还能耐’,当时还小没多少想法,现在想起来,比创立新法,闹得朝堂士林对立两分的祖父还要‘能耐’,肯定是讽刺了。
毕竟在先帝第七子因痘疮而夭折的当口,献上了牛痘法,还上奏说因为有干天和,把最早传自孙真人的人痘法隐了十年之久。
莫说是当时,就是现在想来,也是把全家老小的性命放在一根细绳上吊着。
虽说那时候才记事,但当时祖父的为难,祖母的愤怒,以及家中无处不在的压抑感,都像刻在心里一样,至今记忆犹新。
幸而没过多久,开封就传来消息,二姑母一家安然过此劫,姑父被调回京中任职,家里面的气氛终于是缓和了下来。
据说后来,祖母亲自写信,把二姑父好一阵教训,但等到厚生司保赤局开到了江宁府,府中幼子排着队开始种痘,她和兄弟们则是保赤局的医工上门,一个个亲朋好友在祖父母面前夸赞二姑父,就连祖母的抱怨也没了。
很快,经过二姑父手的什物成了抢手货。虽然还是小孩子,但她的几个玩伴心机都不缺,一不注意还给骗走了两个京里来的魔合罗——因为是二姑母从京里寄来,说是二姑父在京西买的——因此,还被阿母教训了一通,当时是委屈透了。
这是王越娘对韩冈——她的二姑父最早的深刻印象了。
长大后,才稍稍明白,二姑父的举动究竟犯了多大的忌讳,但是,正所谓‘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即仁且智且勇。即使是触怒了皇帝,冒犯了天家,也是不忧不惑不惧。
而从那时候开始,二姑父的‘能耐’,一桩桩的传入耳中。跟祖父争道统,与天子辩是非,出外领军,入内治政,及至先皇中风之夜,逆王宫变之时,更是力挽狂澜。
不论从什么角度去看,过去的二姑父,都是一派正直忠良的千古名臣的风范。
所以当太后不满她的敷衍,停下脚步,直截了当的问:“皇后你可知道,方今朝中,最为忠心的臣子究竟是谁?”
王越娘也并不惊讶的回复道:“是二姑父?”
“当然。”太后说得十分肯定“若无相公,吾母子尸骸不知在何处。”
的确,二姑父一开始肯定是忠心的。
然而皇帝不顾念两次救命再造之恩,对二姑父衔之入骨,忠心还能剩下多少?
“但皇帝不断让人失望,至今也不知悔改。”太后瞥了眼低下头的王越娘,“你也的确不方便说。不过吾知道,你是明白的。”
王越娘的确明白,也的确不方便说。
不过母子嫌隙至此,她这个做新妇甚至为夫婿辩驳的念头都没有,却不是不方便的问题了。
不是不敢,也不是不方便,而是不愿。
皇帝的日常行事,王越娘都看在眼里。即使出言为其在太后面前缓颊,言不由衷,又有什么意思?
太后对皇帝所作所为更加了如指掌,“卖画,笑话。真当人不知道他在做什么?”wWW.ΧìǔΜЬ.CǒΜ
王越娘更加沉默,只低头看着脚下的道路。
“韩相公也是对皇帝太失望了。虽说早年立下誓言,不会恋栈相位,可如果皇帝可以辅佐,韩相公还是会留下来的。”太后说得很笃定,可是,她又是一叹,“如今韩相公这一去,李承之、张璪之辈,哪个是可以危身奉上的?”
太后跳过了章惇,其中用意不问可知。
对当朝首相猜忌到了这般田地,王越娘暗暗心惊。
而太后接下来说得更加直白,“即便皇城内外兵马,有忠良统领,可宰相之权之威何人可抵?”
王越娘忍不住飞快的向身后一瞥,幸好随侍都知趣的离得挺远,十来步之外。
王越娘视线再转回来,就看见太后冲她一笑。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王越娘羞涩的低下头去。
太后没有抓着说什么,安静的走了一阵,移步换景,前方一座凉亭掩映在花木中,“进去坐坐。”太后说,拉着王越娘的手,走了进去。
凉亭内被早一步过来的宫人生了火,地板下升腾着热气。凭栏坐下,太后看着栏杆外春意融融的花海,王越娘看着太后的侧脸。
气色还好。今年过来,太后的身体比去年好了许多。
“老了。”太后又叹了口气,转回头来,“没精神跟那个不肖子周旋了。”
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妻子,这时候不是为丈夫辩解,就是要起身为自己劝谏不力而谢罪,但王越娘一句都不想说。与太后,她有许多地方和观点截然相反,但对皇帝,却是同样的放弃了。
“你姑父呢,怕也是同样的想法。不过韩相公终究是忠心,又有先见,早早的就预备下了议会,以防有人图谋不轨。”
说到与太后看法不同,议会就是一桩。
议会的确能克制宰相,但议会的这种克制,跟天子对宰相的克制是同样的性质,其取代的,正是天子的位置。
议会出世,天子权柄不之存也。过去十载,祭由天子,政归都堂,自议会后,天子在与不在,却也是不重要了。
“设议会,立法案,用代表天下士民的议员牵制宰相。韩相公行事有始终,在临去前,又安排了一份法案。”
太后看过来时,皇后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突然间说要早点将储位定下来,应当是有变化了。
“什么法案?”
“皇帝继承法案”
“皇帝继承法案?”王越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傻傻的重复了一句。
“就是在天下人面前排定继位顺位。即使有人想要学北面伪帝,也改不了已定的顺序。”太后看着王越娘,“看来皇后你是明白了。一旦此法案定下来,顺位第一的,就是安康郡王。”
王越娘心猛地一跳,安康郡王赵士闵,是已经去世的英宗之子、熙宗之弟——韩恭惠王赵頵的嫡长子,也是当今皇帝的堂侄。
“但皇帝还……”
王越娘欲言又止。皇帝还在努力要生下自己的孩子,嫔妃的数量也在不断增加,设立这个法案之后,皇帝若有子,那该如何?
“所以让皇后你早日定下,一旦你定下了,那就是嫡子,”太后斩钉截铁,“谁也越不过去!”
她回望花海,“那样的皇帝,还是算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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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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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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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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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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