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冈轻轻展开报纸,他并没有忽略年轻人离开时,眼眶里闪烁的崇慕和激动。
对身边人的关心,是韩冈的日常。他在政坛上历练了几十年,收买人心的手段已说不清是虚伪还是真诚,只是本能。
本能的嘘寒问暖,本能的收买人心,本能的培养心腹。
韩冈身边亲近的使用人,基本上都来自西北。年长的多曾跟随韩冈南征北战,年轻的就是韩冈当年旧部的子弟——最早的有广锐军,之后还有西军各部,全都是从小就听着韩冈起家、发达时的各种丰功伟绩,对韩冈的景仰来自于十几年的日常。能到韩冈身边,没有不用心的。
韩冈从来没有将他们当成是仆人,而是当作自家势力未来的骨干来历练和培养。放在身边,是培养,也是为了增进感情。
说起来,就有点像韩冈前生曾经听说过的,欧洲贵族子弟成年前都要去其他贵族家里做扈从,学习各种技能。虽然这种说法,是史实还是野史,韩冈并不清楚,但他最早从庄客子弟开始,不断吸纳有潜力的军中子弟在身边培养,确实与欧洲的贵族养成模式有几分相似了。
汉时年轻士人之佼佼者多入朝为郎官,如今西军子弟杰出者多入相府为侍从。虽然远比不上能议政朝堂的侍从官,不过在家乡中,足以荣耀乡里。
这就是名望、地位和历史相结合的成果。韩冈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牢牢控制住了西军。章惇虽也有宰相之位,但人望不比韩冈,与军中的渊源也难比韩冈,福建的军事更是不能与西北比,他费尽心力去培养海军,在时间上也比韩冈扎根军中迟了十多年,想要追赶上韩冈对西军的控制,那是遥遥无期。
军队就是韩冈最大的依仗。韩冈的施政有对有错,一些方针计划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是否能够顺利施行,但只要军队在手,就有足够的容错空间。即使有人能抓住韩冈的错漏对韩冈不利,他们的一切图谋和野心,都会在共和二型燧发枪的黑洞洞的枪口前化为齑粉。
韩冈完全相信他的战士能够扫平一切敌人。不论是朝廷内,还是朝廷外,乃至于国外。
西军的势力不断渗入河北、河东两地的禁军,如今的战果,就是他们的成绩。河东的惨败,只会让更多的西军将校加入河东禁军的行列。
韩冈现在拿在手中的报纸上,字里行间之中,都能看见辽人的绝望。
即使辽人在报纸上不断发出诅咒,用虚假的胜利来妆点脸面,也改变不了他们藏在背后的怯意。
军费已不成问题,物资也不虞匮乏。而从商人购买国债的踊跃程度上,以及两位宰相推动发行国债所表露出来得信心和意志上来看,耶律乙辛和他的儿子应当不会觉得两国之间还有和平的可能。
国债的根本,虽说是国家信用,但这第一次发行,本质上售卖的还是韩冈和章惇的信用。人无信而不立,信用乃是根本,两位宰相都将自己的根本搭上去了,只要稍有点头脑,就会不指望这一次的宋辽大战,能以和谈而告终。xǐυmь.℃òm
将沉的船,连船上的老鼠都会往外跑。南朝要血拼到底,辽国这艘破船也到了要沉的时候,辽国国中,愿意与船偕亡的寥寥无几,要临时下船的老鼠倒是许多。如果耶律乙辛知道,析津时报的几位东家,私下里与自己的勾连……
韩冈正冷笑,刚出去的年轻人又进来了,“相公,何干办在外求见。”
韩冈点点头,“让何矩进来。”
一个圆圆滚滚的球形生物很快就进来了,比寻常人要多耗三倍布料的肚子,是擦着门框进来。
韩冈上下一打量,就笑道:“何矩,你这是又胖了?”
何矩拿着手巾擦着汗,赔笑说:“相公好眼力,今年秋天过来,小的这是又胖了两斤。”
何矩是顺丰行的老人,十几年前就执掌顺丰行的京师分号。现在年纪大了,就被安排在雍秦商会中,参与主持商会的内部庶务。名为干办,实际上就是秘书长——只不过朝廷有一个秘书监,秘书乃是官称,民间会社不方便用此名号。
“坐吧。”韩冈对人一向宽和,但有事时不喜多寒暄,对何矩也不例外,“今天过来,可是有事?”
何矩笑容收敛起来,肃容点头,“是米彧的事。”
“米彧?”韩冈眼神微动,“他的事我知道,且让他去。”
“相公!”何矩一得到消息就匆匆赶来,没想到韩冈已经知道他要禀报的消息,更没想到韩冈对此竟然不在意,他急忙劝道,“米彧一破落户,本来欠债欠的要跳海,若不是相公,他哪里有今天的好处。相公对他恩重如山,他竟然还吃里扒外,此人心眼都坏了,无可救药。”
韩冈摇头,“莫管他,眼下不是分心的时候,过段时间再说。”他看看急红了脸的何矩,“你放心,榜样的作用,我还是记得的。”
韩冈做了决定,何矩不便再劝,点点头,又狐疑的看着韩冈,米彧投效章相,以韩冈的性格不应该如此温和。
韩冈没去在意何矩的心情变化,直接问到,“先说说川中的事,你负责跟他们联络的,有什么想法。”
川中在经贸圈中,算是关西的势力范围。因为三峡航道过于艰险,进出东川的难度太高,成都府路更多地还是从北面与关中联系上。
而川中的商人虽然依靠雍秦商会,但一向自立。前几年甚至还自组商会,不过他们找的几个靠山都相继垮台像,最后还是投效了雍秦商会,只是自己抱团,跟雍秦商会内的其他成员来往要疏远一些。
这几天在他们那里受了些气的何矩也很干脆的说了一句俗话,“闽蜀同风,腹中有虫。”
“好了。”韩冈摇摇头,这种地域歧视随口而来,已经是无可救药了。
韩冈建立雍秦商会,其实也加深了地域歧视造成的隔阂。京师的商人、四川的商人、河北河东的商人,能够加入商会中,但并不会像关西的商人那样,全心全意投入到商会组织的各个项目计划中。
而批评四川人,却又挂到福建人,北方人对福建人的看法一贯如此,也怪不得何矩——这句俗语中,川地也是背了一点锅。
地域歧视是千古难题,韩冈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尤其是无有外患的情况下,更是团结不起来。
中国商人外无强敌,甚至连海外市场都不算大。对外出口不过一两千万贯的大饼,还不够七八家大商人瓜分的。进口贸易规模也大不起来,在中国占据了南海之后,大食和阿剌伯的胡商能带来的商品已经没有多少吸引力。
真正有赚头的还是海内贸易。国内的贸易额,是以亿来计量的规模。各方商业势力,争来夺去,抢得都是对方嘴里的肉。
即使韩冈能天下商人都团结起来,设立一个商会,将这些恨不得对方全家死光的商人勉强捏合在一起,也不过是把外斗改为内斗罢了。
即使是依靠权势,韩冈最多也只能设立一个协调机构让这些商会的成员有个打嘴仗的地方。至于其他方面的作用,实在是让人看不出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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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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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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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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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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