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周南,有素心,有云娘,还有已经跟了韩冈怄了几个月闲气的王旖。
就在后院假山上的小亭中摆开了小小的宴席。
王旖虽然神情还是淡淡的,但终究是肯赏脸出来了。
韩冈今天晚上,笑容都多了几分,只要关系缓和了,那自然就会往更好的情况发展。
二十年的夫妻感情,又怎么可能说断就断。
周南三女也在旁陪着说笑,王旖脸上的笑容一开始还很僵硬,但随着几杯酒水下肚,神情也放松了,也有了些真正的笑容。
一时间,韩冈恍惚的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他还没有现在这么忙,儿子都还小,他总有时间陪着王旖她们,因而家里总能维持着和睦。
儿子大了,他能陪家人的时候少了,自然而然的就多了冲突,少了忍让。
王旖跟他闹了几个月,一直都没有和解,这是在过去从来没有过的。这里面有韩冈和王旖对培养儿子理念不同的因素,也有王安石去世,母亲、兄长远离这个原因,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夫妻之间相处时间越来越短的缘故。
韩冈自然不希望夫妻就此反目,儿子还好端端的,要闹也得等出了事再说才对——丁夫人跟曹操闹离婚,归根究底还是曹昂死了,使得丁夫人再也无法忍受与曹操相处。如果曹昂还活着,怎么想丁夫人都不会跟曹阿瞒闹得夫妻分离的地步。
现在河北的战事暂且告一段落,都堂招了一批在之前的战事中立有功勋的将士回来进修,为之后的扩军储备军官。这样的情况下,顺势召回同样立了功劳的韩钟,并不显得扎眼。
有了儿子在,王旖再怎么跟韩冈怄气,也不会在儿子面前做得太难看,而且几个月过去了,当初的脾气也消了,过去几十年的感情又占了上风。
与周南行酒令败了阵,转头看见韩冈专注的眼神,王旖的脸上就泛起了红晕。她狠狠的向韩冈丢了一个白眼,哼的别过了头,一瞬间的风情,宛如一下回到了二十岁。
韩冈心情更好了几分,这些天来,他虽然正常的处置公事,主持朝政,但他的心情受到了家里情况的影响,使得他的周围,低气压徘徊了许多时日,让每一个在他身边当值的官吏,都如履薄冰。
可只要家里和睦了,韩冈在外面的心情,自然也开始拥有更多的阳光。
只是突然间韩冈眉头就皱了起来,眉心深深的川字纹,是他心情变坏的征兆。
虽然是在谈笑嬉闹,但王旖她们的注意力,有四五成放在韩冈的身上。顺着韩冈的视线投注到亭台下方,只见一名妇人正急匆匆的向假山这边走了过来。那是守后花园大门的仆妇。
韩冈走到亭台边,守在假山下的婢女就上来了,代那妇人传话,“相公,林妈妈说,四郎就在园门外,说是有河北军中/功臣的紧急事要见相公。”
“让他自己进来。”韩冈沉着脸说。
韩冈很不高兴被人打扰到夫妻间的小宴,但儿子守着后花园外,不敢进来,如此生分这让韩冈更不高兴。
婢女忙解释道,“相公,四郎身边带着人,说是不方便进来。”
韩铉虽然跳脱,但还算知道轻重,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应该不会在这时候大饺子机,韩冈皱了一下眉头,吩咐婢女传话带他们去书房,就走了回来。
周南看着韩冈的脸色,小心的问,“官人,怎么了?”
“四哥在外面说有急事。”Χiυmъ.cοΜ
云娘道,“那就让四哥进来啊。”
“四哥还带着外人。”韩冈说,他对王旖四人道,“我去书房一趟,很快就回来,在这里等我。”
韩冈顺着阶梯走下了假山,很快的走远,王旖静静的看着没了男主人的空座位,忽然一阵心灰意冷,站起身,“就散了吧。”
“这可不行!”周南一把拉住了王旖,“官人气着了姐姐,那是官人的错,姐姐正应该开开心心的,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那多划不来。”
……………………
韩铉就站在书房的门口。
站在韩铉身边的是一个相貌粗豪、体格高壮的大汉。
看见韩冈过来,那大汉十分激动,老远就在大声喊,“相公,哥哥冤枉啊!”
声音大得仿佛打雷一般,韩铉都被惊了一跳,直瞪了大汉好几眼。
韩冈面沉如水,“出了什么事?”
“是这样的。”
韩铉拦住了大汉,这一位父母没有起大名,只按排行称呼,投军后军籍上的大名就是胡叁的大汉,方才跟他为杨弘方喊冤的时候,说话颠三倒四,比跟韩锬说话都累。
看得出来韩冈心情不善,不敢让他跟韩冈夹缠不清,韩铉主动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点。
“确认过了吗?”韩冈听了,又问韩铉。
韩铉点头,“儿子让人去查问过了,准备进武学参加进修班的河北军校里面,的确有一个杨弘方,而御史台的人,也的确是将杨弘方在车站里抓走了。”
韩铉知道韩冈对有关河北禁军的大小事情都很关心,看见韩钟的荐书,听到胡叁的叙述,就立刻来找韩冈了。
“而且他还与二哥交好,二哥特地给他写了荐书。”韩铉又强调说。
韩钟给了荐书,基本上就可以说是韩钟为自己建立的班底。从这一角度来说,杨弘方就是韩家派系的一份子,更不能让御史台的人随意就抓了去。
“天波杨家都已经败落了,杨文广身后就没有一个成气候的,还是被抓了进去。现在又把天波杨家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族亲给抓了起来,御史台到底要做什么嘛!”
“这一个人,跟天波杨府能有什么瓜葛?早出五服了。而且还是河北的功臣,率领一百兵卒奉命潜入辽境,夜中突袭神火军营地,砍杀无数,逼得一万夫长狼狈逃窜,有万夫不当之勇,前些天,在京师的报纸上连篇累牍报导的,都说杨无敌有后了。谁成想,一到京师,就被抓去了御史台。枢密院还要着重培养他,御史台却顶着来,”韩铉十分愤怒,“胡乱抓人,是要搪塞都堂,还是想帮都堂惹起民怨?”
“我知道了。”韩冈平静的说,这种事他不会听了儿子的一面之词,就立刻行动,肯定是要先调查清楚了再说,“你先带着胡都头去休息,这件事,我会派人去处置的。”
韩铉拖着胡叁离开,胡叁始终没弄清楚情况,先是小声的问,“这就完了?”又是回头一声喊,“相公,哥哥是冤枉的!”
韩铉都被这浑人气到了,要不是他有着兄长的荐书,要不是韩铉喜欢结交,才不会出面招呼如此一个夯货。
这等脑袋里一根筋的人,骂也没用,只能安抚,只听韩铉一路劝,“相公已经知道了,只要你哥哥真是冤枉,肯定会把他救出来的。”
韩冈匆匆回到后院,看见酒席未散,王旖四女还在亭中,心情一下转好。
王旖给周兰、素心连灌了几杯酒,酒意有些上头,听见韩冈上来的动静,就看过去,一肚子的话想要跟他发泄一番。可是当她看见韩冈脸上真心的笑容,满腹的怨怼一时间都说不住口了。
一个时辰后,席终人散。几人都有了些酒意,其中王旖醉得最是厉害,被扶着先回去休息了。
韩冈也有些上头,喝着醒酒汤,手上已经拿到了杨弘方的详细资料。
的确是跟天波杨府有些瓜葛亲,不过已经很疏远了,就像韩铉说的,早出了五服。
杨弘方的曾祖父杨琪,是杨业的侄孙,做到供备库副使,虽然是诸司使副靠下面的一阶,却也算是不错了,至少能请动欧阳修来写墓志铭。
可是等传到杨弘方这一代,长房长子在三班院好不容易才谋得了一个官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使臣,嫡脉如此,其他旁支子嗣,就更没有那个资格了。
杨弘方的祖父是家中老三,父亲是次子,他本人更是外室所生,杨家人这个身份能给他的提携,也就是一个都头了。这还是他父亲觉得对不住这个儿子,特意去天波府的那一房求来了。
但这一求,就让杨弘方跟天波杨府又扯不清了。
这一回御史台在杨府中上下抓了七八人,都是有着官身,再往下,就没有一个像样的了。估计是御史台不满意这个结果,在杨家翻箱倒柜,又仔细拷问,最后得到了杨弘方这一新进的功臣。
以杨弘方为代表的一批河北功勋之士,在京师颇有了一番名声,杨家估计对他也很是看重,但正是这个看重,使得杨弘方给抓了进去。
就只是这么简单吗?
韩冈回想着吕嘉问的性格为人,暗暗摇头,这不会是错误,吕望之有八成可能是故意的。
御史台的内部,在恣意行使权力的过程中,已经变得毫无顾忌,彻底狂热起来了。
但一些紧要的人物被抓,那只会是吕嘉问操纵着御史台,谨慎扩张、小心试探的结果。
议政的姻亲,河北的功臣,吕嘉问正一步步突破限制,试探着章惇韩冈能够接受的底限。
好吧,其实就算不是,韩冈也认定了是他。
……………………
是故意的。
昨天夜里韩冈得到了消息,第二天一早,他就在都堂日常会议上得到了确认。
“你们都没想到,竟然河北军中都有逆贼的同党了。”吕嘉问七情上面的在会议上说着。
“确定了?”章惇问,
“虽然还有些疑问,但不得不先抓起来。”吕嘉问似是无奈的说着,“军中尤为紧要,一点嫌疑都不能放过。”
“望之,这是哪边攀咬出来的?”韩冈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
吕嘉问微笑地说,“是从天波杨府那边得到的消息,还有书信为证。”
“天波杨府之前是被方城伯供出来的吧,他们是姻亲。再之前,方城伯又是被他兄长供出来的。”
吕嘉问的微笑有了那么一点不自在,韩冈充分显示了他对御史台内部的掌握。
“一个供两个,两个供四个,”韩冈似乎是开着玩笑的样子。“这是不是叫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
章惇哈哈大笑。
吕嘉问同样在笑着,一点也不显得勉强。
他现在在都堂里面的确很尴尬。过去他在西府之中的影响力,因性格强势的缘故,甚至比经常请病假的张璪都要大。
但是现在,他的权力彻底从枢密院中给剥离了,西府中的一干亲信,全都被清理,甚至比他现在清理都堂的反对派更加干净。
可是御史台入手,却又让吕嘉问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而且远比之前还要大。
“玉昆相公放心,就算是逆贼人数众多,嘉问也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韩冈看起来是想要救人的样子,吕嘉问很想知道,韩冈打算怎么做,才能符合规则,又不求到他吕嘉问的头上。
他现在做的事,让章惇很满意,针对的人群扩大化了,是在不断加强都堂的权威,章惇可不会允许韩冈干涉太多,就算韩冈要干涉,甚至打算反悔,可试问谁会来接吕嘉问他这个烂摊子?
以都堂成员的身份去管御史台,与过去相比,落差实在太大了,他要回到正常的位置上去。
吕嘉问完全不想跟韩冈为敌,但他要韩冈尊重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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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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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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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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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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