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豆般的枪响犹在耶律怀庆的耳边回荡。
几名神火军的士兵,已经小跑着上前,将五十步外的靶子给扛了回来。
十个靶子上面,枪眼位置不一,甚至有的靶子上不见命中的痕迹。
两名军官一个个的将枪靶上命中的环数,以及枪靶编号登记造册。十个靶子,两人在自己的册子上,分别都记录了一遍。
登记完成,两人手中的册子交到耶律怀庆旁的一名汉官手中。
汉官面前放着纸笔,旁边一把算盘,笔走龙蛇的将册子上的记录对比并誊写下来。
耶律怀庆来回转了两圈,急不可耐的问着汉官,“伯文,如何?”
表字伯文的汉官放下手中笔,将最后总册交给耶律怀庆:“南造五支,各十发,总计命中三十七,两百一十一环,命中率百分之七十四,平均环数四点二二。国造五支,各十发,总计命中三十一,一百三十环,命中率百分之六十二,平均环数二点六零。”
伯文一句一顿,吐字一清二楚,就像数学统计一般一丝不苟。
耶律怀庆看着总册上的数字,有些没把握的问道,“这次比前几次要好些了?”
伯文摇头,严肃的说:“差别太小,只能说是在正常的浮动范围之内。”
耶律怀庆失望的叹了一声,“果然还是不如南朝军器监。也亏工火监敢自吹自擂。”
伯文冷笑了一下,“又不是他们拿着要上战场。”
让工火监的人自己测试,测试的结果说这一批燧发枪已经与南造不相上下了。但将测试人员换成了神火军,立刻暴露了真面目。
伯文起身伸了伸腰,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肢体,完全没有其他人那般在耶律怀庆面前的毕恭毕敬,“三天来,参加测试的燧发火,枪总计三十七支,十七支国造,二十支南造,使用同样的射手,使用同样的子弹和火药。三十步内,两者的命中率相差无几。超过三十步,国造的命中率便开始大幅低落,五十步的时候,国造已经比南造低上十分之一。回头我列一幅图表,就可以看得很明显了,国造的命中曲线远比南造要弯曲的多。尤其到了八十步上,国造命中与否已经完全得看运气了,而南造至少还能保证一成。”
太多来自《自然》上的专业术语,让周围的军官士兵都一幅茫茫然的模样,看耶律怀庆听得很专心,而且看他的神情,的确是听懂了。
“一成……”耶律怀庆沉吟着,忽然眉目舒展,笑道,“差的其实也不算多。”
伯文微露冷笑,指着不远处的靶子,“殿下可看那枪靶,面积只相当于胸腹一片,头和四肢都没算在内,如果瞄准的是人,命中率至少能增加一半,一成变一成五。而且臣记得神火营使用火,枪时,必然是密集队列,如此一来,命中率可以再翻一倍。”
“那就是三成了。”耶律怀庆神色沉凝,“也就是说,如果是神火军对上神机营,八十步外,神火军就会被神机营打得落花流水?”
伯文摇头:“临阵作战这方面,臣一窍不通,不敢妄言。”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即使兵器输上一筹,临阵指挥也能扳回来。”耶律怀庆说着,看看汉官脸上的不以为然,又道,“当然,兵器若是能比南朝更强,那就更好了,指挥上犯些错,也更容易挽回。”
“比南朝强?”伯文讥嘲的笑了起来,他随手拿起一支来自大宋的火,枪,“这一次拿来测试的国造燧发火,枪,皆是工火监的大工亲手打制,并非是列装神火军的普通货色,平均算下来,五天才得一支。而南造的火,枪,”他将火,枪上的铭牌亮给耶律怀庆,“殿下你看看上面的标记,元佑九年三月十五日、一百三十一,也就是说单是南朝元佑九年三月十五这一天,军器监火器局至少生产了一百三十一支燧发火,枪。这效率……臣请殿下算算,是国造多少倍?”
耶律怀庆一时无言。
其实大辽的工火监只要全力生产,一个月之内能造出两千支燧发火,枪,装备整个神火军也要不了几个月。ωωω.χΙυΜЬ.Cǒm
但耶律怀庆明白,如果不是大工亲手加工的枪管,工火监的燧发火,枪的质量,比这几日测试的国造火,枪,还要低上一等,甚至更低。
骑射临敌不过十五步,故而身披半身甲、手持燧发枪的神火军,能够摧枯拉朽一般的将上京道的数万叛逆赶尽杀绝。
可如果对上了南朝的神机营,面对比工火监大工所造枪支还要强出一头的南造燧发火,枪,想要获胜可就要绞尽脑汁了。
“枪管!”耶律怀庆双眉紧锁,“终究还是在枪管上。”
一支火,枪的零件中,耗时最多的是枪管,制作最难的也是枪管,成本最高的自然还是枪管。耶律怀庆掌管工火监两年有余,很清楚一支好枪管的意义有多重要。在他看来,国造火,枪与南造火,枪的差别,九成都在那枪管之上。
“殿下。”伯文放下枪,对耶律怀庆道,“南造枪支的枪管精确、耐用,而且易于制造,更不易炸膛。只是臣觉得,南朝军器监虽能工巧匠辈出,却决不至于能胜过工火监如此之多。”
“是钢料有别?”
伯文摇摇头,“不止如此。”
耶律怀庆似乎明白了一点,“伯文的意思是?”
伯文双眼闪烁着精明敏锐的神采,“板甲制造起来多简单,比明光铠、鱼鳞铠不知简单了多少倍,一个乡里的铁匠就能造出来,可终究还是要靠韩冈来点破。南朝的枪管质地好、数量多,这与板甲极为相像,想来也是有什么地方点破了,这是我们不知道,而南人知道的地方。”
耶律怀庆点着头,但眉峰蹙起,“到底是什么地方?”
伯文瞥了眼放置在一旁的十余支火,枪,“殿下既然能从南朝将此禁物得来……”
耶律怀庆摇头,“难。”
伯文皱了皱眉头,“也许只要一句话……”
对,突破技术难关,也许真的只要一句话点破就行了。就像习武习射,要旨其实就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但许多人,练一辈子都没练成。而耶律怀庆在工火监中看到的,那些大工藏着掖着的东西,其实也就是让人茅塞顿开、却难以自行突破的一句话。
可耶律怀庆仔细想过,仍只能摇头,“还是难。”
以耶律怀庆所知,出自南朝军器监火器局京师枪械第一厂的元祐八年型燧发火,枪,目前只装备了神机营,以及一部分禁卫,外界根本看不见。
即使以耶律乙辛辽国之主的权势,也是费尽手段才弄到了三十余支。
事后耶律怀庆还听说,光是为了这一枪支失窃案,南朝就有十几个人人头落地,五六个官儿受了惩处,大辽埋伏在东京城中的几个藏得很深的细作,也都在宋人的大搜检中被挖了出来,损失之大,十年未有。
“不瞒伯文你,”耶律怀庆坦诚道,“开封城中,还能派上用场的细作,已经不剩多少了,而且都跟军器不沾边,”
伯文又瞥了一旁的南造火,枪一眼,三支交叉架在地上,一排五六架,不禁喃喃,“太贪心了。”
“是的,太贪了。”耶律怀庆也叹息道。
开封谍案事后,主管南朝开封的职方头目,便被打发养老去了。弄来了最新式的火,枪的确是功劳,但损失了一干潜伏者,却是无法弥补的代价。如此好大喜功之人,不能重用。
“那就只能依靠工火监自身来研究了。”伯文遗憾地说道。
耶律怀庆摇摇头,不抱什么期待,“希望运气好点。”
亲自拿着实物对比过,耶律怀庆很清楚要自行实现这样的技术突破有多难。
在南朝,相比起对燧发枪的敝帚自珍,火绳枪在河北都敞开对外发卖,有本地保甲互保证明的成年男子,就可以到官府准许经营的兵备店里面购买枪支弹药。
据耶律怀庆所知,河北地方上百姓自发组建的忠义社,集体购买的火,枪数以万计。而大宋军中淘汰下来的各色兵器——甚至包括弓箭——都在兵备店中可以买到。
两相一对比,便可知大宋朝廷对燧发枪技术的重视,亦可知从火绳枪到燧发枪之间,南朝军器监的技术进步到底有多大——大到已可将过去所有兵器视若敝履,弃置不顾的地步。
“殿下无须担忧。南人重儒轻工,即使韩冈,也不敢将工置于儒上。国朝却重工事,崇技术,远的不说,南京道上,家家皆有子弟攻读《自然》,习练工事。人心共举,赶上南朝指日可待。”
耶律怀庆深吸一口气,转颜点头,“此乃皇祖父的远见卓识,若非皇祖父深明大势所向,我大辽抱残守缺下去,国灭也是转眼间事。”
他再看看靶场,对伯文道,“好了,我要去向皇祖父禀报了。伯文,这边就劳烦你了。”他又笑笑“希望皇祖父现在已经忙完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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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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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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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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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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