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西京的元老重臣们接连上本,几天时间的过去后,上书天子、请求发掘殷墟的朝臣也越来越多,住在南京的几名老臣言辞恳切的向天子请求。但天子始终没有一个回应,一直保持着令人玩味的沉默,这让朝廷之中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谁都不知道天子是不是又要强行将这件事压下去,许多人都等着想看看韩冈还能有什么招数来应变。
不过处在漩涡之中的韩冈,则是安安稳稳的在编修局中主持《本草纲目》的编修工作,顺便甲骨文的整理和拓印让兴趣浓厚的黄裳负责了——反正这件事可以慢慢来,并不耽搁他迎考的复习——另一便则继续整顿厚生司和太医局的工作,只是心里面藏着怨愤越发的浓重起来。
韩冈尊敬王安石、张载、程颢还有许多儒者的品行和为人,但对儒生们皓首穷经的行为,很难给予更多的认同,这世上可由有着更多的正经事该做。可身在这个时代,却不得不披上一层羊皮,得小心谨慎的将有益于天下的知识一点点的放出来。
虽说这也是为了尽量不浪费这些知识所能给自己带来的利益,可这般小心翼翼如同做贼的行事作风,加之时时提防被人拆穿,十年时间不得不苦读儒典经籍,要说韩冈不觉得憋屈,那是绝对是谎话。眼下皇帝一直做着绊脚石,韩冈可是越发的看天子不顺眼,只是这些心思只能藏在心底。
每天照常在太常寺中处理三个衙门的一应公事,到了日暮放衙后,便照常回家,并不去酒楼去招妓饮宴,也极少接受他人的邀请。
但这一日到了午后,一封署名韩缜的请帖送到了韩冈的案头上,考虑了片刻之后,韩冈在请贴上给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参知政事韩缜请客,由于过去曾在群牧司中共事,加上在胜州划界谈判上韩冈帮了不少忙,韩冈与韩缜之间有几分交情在,他设宴请客,韩冈也的确不便拒绝。
苏颂就在旁边看着韩冈将韩缜的家人打发出去,便随口问道:“韩玉汝无缘无故请客,打得到底是什么主意?”
韩冈摇着头:“说不清楚,反正不会是吃饭喝酒。”韩缜的宴请是打探消息,还是代替某人传话,韩冈一时间也没办法猜得透,但要说请客只为吃饭聊天,韩冈和韩缜的交情还不到这一步。
“说不定是请玉昆你赏花的,秋菊再不赏,就只能等着赏梅花了。”
“那也要韩冈会做诗才行……不过倒是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什么?”苏颂问道。
“绝对不会是请韩冈去联谱联宗的。”韩冈笑着说道。
苏颂闻言,当即一阵大笑,笑罢却又道:“那可说不准,有玉昆你在,别说灵寿韩,就是安阳韩,也照样愿意交你这门亲啊。”
韩冈的嘴角向下扯了一下,“寒门素户,可是不敢高攀。”
相州安阳出身的韩琦家就不说了,相三帝立二主,天子都要承他的情,乃是外臣之中,最为显贵的一门。灵寿韩家,韩亿是参知政事,韩绛是宰相,韩缜现如今也是参知政事,再往前,也是历代为显宦,标准的簪缨世家。虽说比不上从东汉到隋唐延续几百年的山东士族,但也是当世数得着的豪门。xiumb.com
而韩冈人人都视其为宰相之备,不出意外,日后必然能入居东府。如此一来,韩姓在这天水一朝,可是数得着的显赫。只是三韩并非一族,一句八百年前是一家也勉强得很。
不过今世间同姓联宗攀亲的多,尤其是门第不显的寒门士人,都愿意攀个贵胄同姓,是不是同族也没人在意。就是曾经垂帘听政的章献明肃太后刘娥,也因为自家的寒微出身,想与一刘姓重臣联宗,认下一门亲,只是给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韩冈也是没兴趣随便跟人攀亲,早年还是寒微小臣时,连两个韩姓显贵家的大门都没有进过一次,现在就更不需要了。而且在清议中,这样的事终究还是会惹人非议,在天子那里,更是对前途有碍。
韩冈和苏颂说笑了几句,这件事也就放在了一边去了。待到放衙之后,韩缜派来的家丁便已在太常寺门前等候韩冈,在前面引路,一路将韩冈领到了参知政事的宅邸前。
参知政事的府上,求见的官员数以百计,如同当年王安石任职东府,王韶担任枢密副使时那般车马盈巷。但韩缜的儿子就在巷口迎接韩冈的到来,让堵在巷中的人马全都避让了开去,径直入了韩缜府上。
韩缜设下的是私宴,请的只是韩冈一人,也知道韩冈好清静的性子,并没有将家里养的伎乐搬出来表演,但累世簪缨,世家的底蕴远不是寒门可比,器皿和食材都是第一流的。
坐在在池畔小轩中,凭栏而亡,月色下,庭院中假山和水塘的景致尽收眼底,却因为生得极旺的炉火,而一点感受不到深秋之夜的寒意。
与韩冈对饮了一杯烫过的烧刀子,韩缜叹着满口的酒气;“眼见着就要入冬了,今年又是南郊之年,上上下下都是忙得脚不沾地,要不是开封府今天终于将圜丘和青城行宫给修好了,也没有个空闲。”
“尚幸太常寺中倒是清闲。”
见韩缜不忙着进入正题,韩冈也不急,笑着饮酒吃菜,韩缜家菜肴的口味还当真不错。严素心和家里的厨子虽然也不差,但还是比不上豪门家宅里面的名厨。
“太常寺不涉礼制,也就本朝如此。县令不在县,刺史不在州,六部九寺没一个实职。这官制乱得跟一团麻似的。”
“不是有传言说朝廷要改制吗?”韩冈道,“若真能正本清源,倒也是不错。”
“那样的话,玉昆你这个太常寺可就要忙起来了。”
“那还是不要改的好。”韩冈哈哈笑道,“清贵的差事可是难找的很。”
韩缜也笑了起来,斟满酒又与韩冈对饮了一杯。
韩冈放下酒杯:“对了,听说这一次南郊,家岳要改国转封了?”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封赠群臣,赏赐诸军,大赦天下,这些都是应有之事。参加国家最高一级的祭典,也是一份功劳。若是到年底的时候,韩冈还能在京城中,照样能够得以受赏。
早半年前,韩冈就听说朝廷准备在今年冬至的郊天大典时,给几名重臣晋爵封国,已经封国公的则改国转封,其中就包括王安石。
“当然。”韩缜欣然回答:“介甫的舒国公做了多年,也到了转封的时候。”
“是否是晋封荆国公?”
“玉昆也听说了?”韩缜带着酒意笑道,“这宫中真的是跟渔网一样,满是洞,什么样的消息都保不住。”
韩冈没有笑,形容冷峻:“这是太常礼院的意思,还是政事堂的意思?”
韩缜一愣,“玉昆此言何意?”
王安石的舒国公已经做了很久了,晋升一级也是好事,但从舒国公转封荆国公可就不是什么好词了。
“诗云:‘蠢尔蛮荆,大邦为仇’。不过荆国公倒也不是恶称,可是从舒国公晋封荆国公就不一样了。”
韩缜算是听明白了韩冈想说什么,微微皱起眉头:“玉昆想说的可是‘戎狄是膺,荆舒是惩’?”
韩冈点点头,《诗经》中这一句,不用解释,只看字面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辞。单纯的舒国公或荆国公,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合在一起,免不了要惹人联想了。
韩缜沉吟了一下,“……玉昆,你觉得令岳是在意这等事的人吗?”
“所以身为晚辈,就不能坐视不理。”韩冈坐直了身子,正色对韩缜道:“想来天子为家岳改国,乃是褒奖之意。而以荆国公替舒国公,岂不是坏了天子的一片心意。”
王安石转封荆国公,韩冈不知这个消息传到王安石那里,他究竟是什么心情?或许真如韩缜所说,根本不会在意。
只是韩冈对王安石有一份敬意,在变法上能坚持到底,国家昌盛的功劳就在王安石身上,怎么也不能看着他为国为民一番操劳之后,还要受人羞辱。
即便没有这一条,就是看在自己的妻子份上,韩冈也不能容忍朝中有人拿封爵来讽刺,学派上的争斗归争斗,但他可不想这个争斗延伸到亲戚关系中。而且韩冈正需要一个机会,向外界表明这个态度。
韩缜沉默了有好半晌吗,最终还是点头道:“明日我会跟王禹玉和蔡持正商议此事,会给玉昆你一个交代啊。”
韩冈举杯感谢,韩缜又立刻回敬,来回几次之后,气氛稍稍热烈了起来起来。只是今夜的酒席上,韩缜却没有提一个字他宴请韩冈的本意。
但不说话这件事上,也能让韩冈明白了韩缜请客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某人在背后指使。韩冈无意将矛盾表面化,甚至有弥补裂痕的意思,不过他需要气学能继续发扬光大,则是必要的前提条件,如果不能满足,他不介意与新学死磕到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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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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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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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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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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