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光到了京兆府后,不修战备,不厘军务,只顾着写文章。韩子华在延州剑指罗兀,若是得不到京兆府的支援,横山局势必然糜烂。如果司马光不能改弦更张,就必须把他调走才行。”
“换谁?”
“把郭逵调任京兆府如何?”
“恐给关中平添一分变数。”
“郭逵在秦州就没有干扰过缘边安抚司一星半点,可见他是吃过教训后,便洗心革面了。回到关中,只要能配合延州,韩子华也不会再说他什么。”
王安石一边回忆着今早发生在中书制置条例司中的一番争论,一边亦步亦趋的跟在天子赵顼身后。
十月下旬,京师南郊的皇家苑囿玉津园,满园的菊花已是凋零殆尽,而腊梅却还未到绽放时节,枫树、黄栌的红叶现在大半都落在了地上。园中放养的那些来自南方的珍禽异兽,如狮子、大象、孔雀,现在都在暖房里闭着中原严冬的风寒,也不能放到外面来,让驾幸此园赵顼看个热闹。
不过赵顼到玉津园也不是来看狮子大象的。最近一段时间,他在宫中待着憋闷,他的奶奶和母亲,也就是太皇太后曹氏和太后高氏两人,一直都没停过对变法之事的抨击,让赵顼实在有些难以忍受。趁着今日天气甚好,便在结束了朝会之后,到玉津园中散散心。
可是就算散心,一向勤政的赵顼也不会把政事放在一边,王安石今天就跟在他身后。一众宰辅中,也只有王安石有此恩遇。
最近陈升之因母丧而丁忧去位,如果在英宗朝以前,宰辅丁忧,当是会在一两个月之内就夺情起复,不需要庐墓守制。但自前几年富弼在宰相任上丁忧,推辞了夺情诏书,为亡母守孝三年后,就再也没有哪个宰执愿意冒被言官抨击、士林鄙视的风险。今次就算赵顼想要夺情,陈升之宥于士林清议,当也不会点头答应。
至于首相曾公亮,他经过了一番惯例的挽留和坚辞的戏码后,已经在两个月前卸了职司,到京城外找地方养老去了。次相陈升之今次丁忧守制,也就是说,如今的政事堂中,宰相的位置全都空了下来。
虽然赵顼还没有御内东门小殿,招翰林学士锁院草制,但王安石和韩绛两人升任宰相早已是定局,板上钉钉的事。尤其是王安石,要不是他谦让,以他的身份早在去年就该玉堂宣麻、金殿拜相了。如今韩绛领军在外,他的宰相之位只是为让他能更加稳固的掌握关西的军队,真正的宰相其实只有王安石一人。m.χIùmЬ.CǒM
君臣二人踏着落叶,在枫树林中慢慢走着。班直侍卫们都围在林外,将整座林子给封锁起来。赵顼和王安石都没有说话,静谧的小树林的深处,只有靴底踩断枯枝才会发出轻微的劈啪声。在这异常安静的树林中,时间和空气仿佛都被凝固。
沉默了走了一阵,赵顼终于出声:“王卿,王韶他们何时会到京城?”
赵顼这是在明知故问,王安石知道年轻的天子这些天来,对王韶的行程一直都放在心上,什么时候走到哪里,他都很清楚,现在只是开场白而已:“王韶当是在这几天就到了。”
“人既然都快到,关于渭源之战的赏格怎么还没定下来?”
“此为枢密院所辖事务,陛下可召文彦博来询问。不过枢密院至今尤要治韩冈、王舜臣用兵不力之罪,赏格也便难以订立。”
“因为缘边安抚司前后加起来总计接近千名的伤亡?”赵顼停住了脚步,回头对王安石叹道:“这一战,战马也的确折损得得太多了。”
王安石默然,渭源一役连战死带病死的战马超过了三百匹,如果加上蕃人的,则接近一千匹。
“比秦凤、泾原两路今次的损失加起来都多!”赵顼说起战马的损失,就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因为大宋军中的战马实在太少了。
有马的称作骑兵,没马的唤作步兵。可是在如今的大宋,就算是骑兵,也不一定有马。‘天下应在马凡十五万三千六百有奇’,这是去年枢密院连同群牧监一起统计上来的数字。也就是说这十五万三千六百匹马,是如今大宋军中的在籍军马总数量——包括了驮马、驿马和战马。而以驮马、驿马及战马之间的数量对比,一般是在三比一左右,也就是说真正可以上阵冲杀的战马大约是在四万多。
这些战马基本上都分布在河北、京中和陕西、河东,尤以关西缘边四路为多。其中分配到秦凤路的战马为五千。
但是就跟登记在兵籍簿上的人数和实际的兵力之间,有着极大差别的情况一样。秦凤路写在纸面上的战马数量,其实也跟真实数目有着很远的距离。明面上的五千骑兵,实际上仅有四千余人,其中拥有战马的,则更是降到了三千多。
除了秦州城中的两个指挥接近满编,其余驻扎在各个边境城寨的骑兵指挥,基本上只有六成到八成不等的兵力。而且这还是在年年战事不断、兵员空额不多的秦凤路,如果是在河北、中原等地,情况其实会更糟。
赵顼只是对军中的空额稍有了解,看到今次在渭源的骑兵损失,就已经心疼得不得了。而在地方任官三十年,在群牧监也做了几年判官的王安石,对军中弊端,比赵顼肤浅的认识可是深刻十倍。
——陕西河东的实际兵力,可以按兵籍簿上的八成算;京中、河北则得按六成计;蜀中、荆湖能动用的军队,大概是实际数量的四五成;至于江南,直接当作没有比较好,那里的军队做小买卖的本事比拉弓射箭要强,在官宦门下奔走的时间比拿着刀枪的时候要多。而战马的情况也是与人一样。
除了战事不断的陕西河东以外,大宋其他地方的军队早就烂透了。在军中势力盘根错节的将帅,把大笔的军费花在自家的宅院里。占据了每年国家财政支出八成的军费,就这么让大大小小的军痞给分块吃掉了。有多少用在了兵备上?
王安石为王韶辩解道:“如果王韶建功,顺着熙河而来的战马,能把所有的亏空损失都填满。”
“可汉儿的确不如蕃人堪战。托硕、古渭两次大捷,王韶动用的都是蕃人,损伤少的可怜,而今次对上的禹臧花麻,让王韶动用了缘边安抚司的军队。最后的结果是其他人只是被迫退而已,虽为大捷,但损伤比起之前两次,可是要大得太多。这样看来韩绛在延州做得还是有原因的,虽然强取了庆州广锐军的战马,但蕃人有了马后,就是如虎添翼。”
王安石一时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对于陕西宣抚司内部的事务,他不好插手干涉。而且韩绛其实是代王安石去的陕西。就在去年,因郭逵对横山的战略与种谔相争,还有朝中对新法的攻击,使得王安石曾有了自请出外去陕西的念头。
当年庆历新政的失败,有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主持新政的范仲淹,因三川口之败,而离开京师去陕西代替范雍任陕西宣抚使。当时王安石若是去了陕西,新法也很有可能就此夭折,韩绛对王安石的恩情甚多。在情在理,王安石都不便在陕西军务上干涉太多,反而要为他鸣锣开道。
‘也不知横山那里能给出什么答案。’王安石心里想着。
韩绛和种谔在罗兀城上的失算给了宣抚司上下当头一棒,韩绛现在的做法,很明显现在是在拯救横山的危局。相较于横山,河湟的地位就不那么高了。
如果在十年前,或是二十年前,当党项人倾巢而出,关西四路没有被攻下一座重要的城寨就已经是个可喜可贺的胜利。
可如今,大宋的国力日盛,对于仅仅是逼退敌人的胜利,再算不得什么功劳。就像今次的渭源之战,让禹臧花麻狼狈而走,虽然因为对付的敌人不同,而难度则更高,只是跟前两次大捷的战果比起来,感觉上还是黯淡了许多,赏格怎么也高不起来,对此不满意的人也很多——不仅仅只有天子一人。
至少韩绛是不满意的。从他这段时间的几份奏章上可以看得出来。他对秦凤路不能全力支援横山颇有微词。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放在罗兀城上,靠着他的宣抚使身份从各路征调粮秣,通过了近一年的积累,韩绛在关西已经有了不低的名望。关西诸路的大概是为了求一个耳根清静,也都答应了他的调及。
王安石重又跟着再次安静下来的年轻天子在树林中走了起来,‘管不了那么多了……’
就跟他全心全意的放在新法的施行上,看不见其他的东西一样,韩绛的双眼现在应该只能看见罗兀城的背影。军功让人垂涎。一旦功成回朝,他就将是名副其实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让人如何不疯狂?!
王安石也只能选择坐视,而无法插手其中。
等到到了午后,王安石方才回到政事堂中,一桩奏章正被放在他的案头上,奏章上的贴纸说明了来历,是韩绛的文字。
“又来要什么?”王安石微微一笑,展开奏章看了一眼,只是调用一个从八品的选人,不算什么大事。但等王安石匆匆浏览了一遍后,脸色却突然变了,“韩冈迁调延州,管勾鄜延伤病事?!”
墙角竟然挖到了王韶脚底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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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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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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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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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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