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五月末,真正的盛夏已经降临这片大地。热浪铺天盖地,稍远一点的景物都在晃动的空气中变得扭曲起来。树上的蝉鸣也听不到了,这般热的天气,就算蝉虫都受不了。连黄土夯筑而成的路面也变得白得发亮,反射着热辣辣的阳光。路边干燥的草木,大概只要一点火星,就会燃烧起来
秦州已经多日没有下雨,藉水河面比他们上京的时候,低了有两尺还多。王厚侧头看着河水,旁边的赵隆凑过来,一起望着再低一点就能看到河底的水面,就听王厚叹道:“若是江南的河水如藉水一般,那今年的收成就全完了。”
“王官人说的是。幸好关西这一片种得都是冬麦,现在地里只有草,没有粮,也不怕不下雨。”
“王官人?”王厚转回头笑道,“那我是不是要唤赵子渐你作赵官人?”
“不敢,不敢。”赵隆连声自谦,但看他一脸满足的表情,却是明显的在说着‘多叫俺几声’。
王厚、赵隆,现在都已得了官身,理所当然的是王官人和赵官人。而且在回程的时候,又听说了古渭大捷的消息,两人现在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
王厚、赵隆今天都换上了青色的官服,虽然已经被汗水湿透,但他们都是毫无觉察到样子。早点回到秦州,好好炫耀一番的想法,充斥在他们的脑中,全然忽略了外界的炎热。
“会不会有人来接?张钤辖和王都知都一起回来了,李经略也该出城相迎吧?”离着秦州越来越近,赵隆又憧憬起空城相迎的场景。
王厚当即泼了盆冷水:“不可能的,王都知和张老钤辖都没派人通知秦州。怎么会有人出迎?”
赵隆回头望了望跟在他们身后的车队,一辆马车被护在队伍中央,李信和一众护卫围在马车周围。安坐在车内的,就是两人所说的张老钤辖和王都知——新任的秦凤路钤辖张守约,以及奉旨往秦州宣召的入内副都知王中正。
张守约却是老了,一趟长程的旅行消耗了他不少的精力,没有在夏天烤火的心情。躲在马车里,跟着细眉小眼的王中正对坐,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张守约自京中走得比王厚要早,但他经过京兆府时,被陕西宣抚使韩绛强留了两天,向他询问秦凤军情。这一耽搁,便被王厚和赵隆从后面赶了上来。
而王中正奉旨出京,走得比王厚还要迟上两天,但他一路快马加鞭,也是在过了京兆府一日路程后,与张守约、王厚碰上了面。
追上了张守约和王厚,王中正便不再紧赶慢赶。他的心中也有计较,刚出京,人还在京畿的时候,走快点代表自己忠于王事。但入了关中后,急着往秦州赶,却会给人一种他迫不及待要把人逐出秦州的感觉,这样太得罪人,当然要走慢一点。琇書蛧
各自有着各自的心思,三拨人马便合作一路,一起向秦州进发。
昨日一行人在陇城县歇息,王中正并没有让人先一步通知秦州。还是那句话,这么做太得罪人。如果宣召使臣手上拿的是擢升的诏书,当然会早早的遣人通知过去,但如果是降罪、免官的诏书,却不会事先通知当事人,有怕罪臣畏罪潜逃的用意,也有怕强迫遭贬官员出迎会留下怨恨的想法,这也是多少年来不成文的惯例。
王中正今次来秦中,手上的几份诏书并不是发给一个人的,有人会喜,有人会悲,所以干脆都不知会。而张守约老于世故,对朝中惯例也是极熟悉,当然不会让王中正为难。
就这么平平静静的一路进了秦州城,一行队伍往秦州州衙行去。可是到了城中心的州衙前面,却见着数百名百姓不顾暑热的围在州衙大门口。
王中正听到通报,掀开车帘一看,便大吃一惊,“出了何事?!”他急问道。
张守约下了车,花白的双眉蹙着,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见那群百姓安安分分,不像是来闹事的样子。
李信受命去打探消息,转眼就回来了,“回禀钤辖、都知,是窦副总管的孙子窦解犯了事,李大府正在衙中审问。外面的都是苦主,来听消息的。”
“窦解……”王中正的声音一下小了起来。
李师中和窦舜卿的关系,王中正是知道的。李、窦二人在秦州是联起手来跟王韶为敌,一顷和万顷之争也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两人可以算是盟友。可今次窦解都押上公堂,被李师中亲审了。
如果不是李师中跟窦舜卿翻脸,那么窦解的罪名绝对小不了,罪证也肯定是明明白白,使得以秦州知州的权力都压不下去。
“都知,你看如何是好?”张守约随口问着。
王中正宣旨之事与他无关,职位已定,赏赐已收,用不着旁听、旁观。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回他在秦州城中的私宅休息,顺便等人上门拜访恭贺。等向宝要走了,他再出来做个交接。张守约也准备这么做,只是他与王中正一路同行而来,在告辞前,还要先问上一句比较有礼。
“钤辖请自便。”王中正知情识趣的回了一句,又抬眼看着衙门前的拥挤的人群。
他代表天子而来,自是要在州衙大堂上宣诏。就算李师中在大堂中审案,也要给他腾出地方来,何况是在二堂。
王中正命人托着用明黄绸缎盖起的圣旨,随即便举步前行。他手下的从人连忙上前驱赶人群,为他开路,直奔州衙而去。
……………………
杨英快步走进王韶的官厅中。厅中王韶和高遵裕对坐着,在他们中间摆了一张棋盘,黑子白子占满了棋盘,已经终局的模样。而韩冈同样也在厅中,就坐在棋盘横头,正在为他们数子。
听到杨英进门的动静,高遵裕低头看着棋盘,口中则问道:“二堂那边的情况如何?”
由于窦解是官身,又牵涉到窦舜卿这位高官,故而此案并没有大堂上公审,而是改在在二堂审讯。
王韶和高遵裕他们都不是秦州的官员,而是秦凤路经略司的属官。李师中审案,是以秦州知州的身份去审,而不是以经略安抚使的身份去审。王、高二位,以及韩冈都没有插话的余地,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派着手下人去二堂打听。
杨英站定打躬,而后说道:“窦七衙内倒是把所有的事都推到他手下的钱五和李铁臂等人身上,但被传上堂的钱五等人都说一切皆是窦七衙内亲手做得,包括奸杀案,都是窦解一人所为。”
高遵裕听着奇怪,跟着窦解的那些地痞无赖怎么有这等胆量指控窦解,窦舜卿还好好的做着他的兵马副总管呢。他疑惑的问韩冈:“玉昆,你昨夜是不是去大狱里跟他们说了什么?”
韩冈摇摇头:“没有,下官如何瞒着李经略和窦观察的耳目进大狱里去?!”
但高遵裕还有几分不信的样子,韩冈看得苦笑不已。心道日后阴谋诡计还是少用为妙,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形象要好好保持才行。
王韶在旁帮韩冈说了两句,“这世上还是聪明人居多,谁都能能看得出,眼下的情况帮窦解说话,就是在自己脖子上套绳结。无论钱五还是李铁臂,他们只是一群狐朋狗友,不会为窦解两肋插刀。”他说着又对杨英道,“你再去二堂打探,有什么新的进展,就回来报告。”
“诺。”杨英唱了喏,便转身出去了。
“玉昆……”王韶将棋子一个个收回棋盒,同时问道:“王启年的遗孀现在如何了?”
“机宜放心。王阿柳看似甚重,其实只是皮肉伤,有仇老关照,当不日即可痊愈,王家的一对儿女也没有大碍。”
韩冈说得欣慰,他的这番计划并没有伤害到人命,让他心中感到很轻松。韩冈不介意杀人,他杀得人也多了,但用无辜者的性命却陷害敌人,他却是不愿去做的。
虽然王阿柳未死,她的儿女也安然无恙,但窦解夜入人家的罪名洗不脱的。而他逼问王阿柳,等于是对流言不打自招,将他过去罪行全都带出来了。当窦解被拘押到衙门消息在秦州城中传播开,第二天一早,就拥了几百人来州衙递冤状,现在州衙外面围着数百百姓,都是他的苦主。
“不知窦舜卿会怎么做?”高遵裕跟着王韶一起收拾起棋子,同样随口问着,“他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孙子去死,自家还要被牵连进去。”
“今早城门刚开,就有人看见有两个窦舜卿的门客带着三四匹马赶出城去了,大概是想找韩琦帮忙。”王韶说道。
“恐怕是远水救不了近渴。”韩冈笑得讥讽,“王启年被杖死的这一桩公案肯定会把窦舜卿拖下水,天子那一关他不好过。”
王韶和高遵裕正要重开棋局,杨英这时又急匆匆的走了回来,向着韩冈三人禀报道:“机宜、提举、抚勾,天使来了,要三位去接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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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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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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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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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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