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脆响。窦解唇角的狰狞笑意还未收起,便被窦舜卿的一巴掌给打歪了嘴。他捂着右脸,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自己的祖父。
窦舜卿狠狠收回手,又剑指指着窦解鼻子,怒声喝骂:“小畜生,你这是给人当刀使还不知道!要是能这么容易就把灌园小儿弄进大狱,向宝能不做?他给王韶、韩冈欺了多少次,可他直接动了韩冈一下?他是武将。我也武将。可那灌园小儿可是文官!”
他一个武将把文官关进大狱?!是嫌御史台里的那些乌鸦太清闲了吗?
国朝左武右文,文官斩武将天经地义,若是反过来,武将囚了文官,那就是通了马蜂窝。那时候,文官们可不会管什么党争政争了,压制武将的跋扈才是大节。
狄青领兵平侬智高,归入他帐下的文臣数违军令,狄武襄都不敢动一下。窦舜卿虽自视甚高,也不觉得自己能跟当时领军在外的狄青比权势。
窦舜卿斜睨着自己的孙子,看着这小畜生,心头就是一阵火发。随随便便就听信人言,也不好好想想,当真要害了全家,“说!到底是谁把这些话教给你的?”
看着祖父须发怒张,窦解给吓得脸色发青,嗫嚅道:“……是个叫王启年的小吏。”
“小吏?!骗鬼去!”窦舜卿霍的站起身来,抬脚就把孙子踹得老远,也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表现出了一名武将的灵活身手,“都这时候了,你还敢骗我!”
窦解吓得更是厉害,一翻身,端端正正的在地下跪着,涕泪横流的哭喊道:“真的是王启年,真的是王启年,孙儿不敢欺骗爷爷!”
窦舜卿看着孙子的神情不似作伪,心知应该说得是实话,他不耐烦的叱骂道:“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出门半步。若敢违命,看我不打断你的两条腿!”接着又重重的一拍石桌,一声暴喝“滚!”
窦解连滚带爬的瘸着腿出去了,窦舜卿余怒未消,他在石桌上端起一碗凉透了的香薷饮子,正待要喝,却想起来两名给他打扇的婢女从头到尾看到了方才的这场好戏。
窦舜卿回过头,冰冷的眼神扫过。两名婢女还算聪明,连忙跪下,身子微微颤抖着等待着他的发落。
“……方才的事不许说出去,否则拿家法杖死尔等。”窦舜卿威胁了两句之后,一挥手,“你们下去!”
婢女忙叩头谢了窦舜卿的恩典,站起身急急地出去了。
院中只剩窦舜卿一人。午后的阳光热辣辣的射在地面上,热浪滚滚,暑气逼人。没了身后扇来的凉风,短短片刻,窦副总管已是汗流浃背,而他的心情更是烦躁。
他的这个孙儿也不知受了谁的撺掇,竟然在他面前出这等馊主意。说是一个小吏的建议,这窦舜卿可半点不信。一个小吏哪有此等心术,肯定是受了谁人的指派,来诓自家的孙儿。
窦舜卿心不在焉的一口口喝着冰凉的香薷饮子,就算喝干了,也没有发觉。端着茶盏靠在嘴边,他心中却在计较着。站在王启年背后的,究竟向宝还是李师中?
现在秦州城内,跟王韶结下解不开的怨仇的,除了他们两个也不会有别人了。
他们打得也真是好算盘,让自己出头跟王韶再斗上一场,他们却站在后面看热闹,捡便宜。
想让我出头为你们火中取栗?窦舜卿眯起了眼,眼角纹路深深。
那个灌园小儿已经立下了这么多的功劳,就算他误用了西贼奸细,也不过斥责两句,罚个半月一月的俸也就过去了。怎么也治不了重罪,最多是在狱中关个两天就了不得了。
而且指称没有治好自家重孙的党项郎中就是西贼奸细,这件事在秦州处理掉并没问题。但若是闹大了,让王韶和高遵裕把事情原原本本的传到京中,却会变成一个笑话,怕是会惹怒天子。Χiυmъ.cοΜ
不过窦舜卿转过来一想,如果不是让他来动手,这个计划其实也不差。因为本来的目的就不是把韩冈治罪,而是把他治死。
韩冈看着高大健壮,但听说他半年多前才得过一场大病,躺在床上也是半年,元气不是这么好回复的。把韩冈弄进大狱,只要把他关个几天也就够了。狱中动点手脚,出来就只剩半条命,活不了几天。
换作是李师中,当能名正言顺的将其弄进狱中。
窦舜卿想了想,觉得把这事转给李师中也不错。正好试探一下他。就看着秦凤经略使是不是幕后的主使了,如果不是,他应当对这个计策感兴趣的。
……………………
王九和周宁毕恭毕敬的垂手站在韩冈面前,腰背谦卑的微微弯着。经过了这么多事,韩冈在秦州的威名日盛,两人在他面前不敢有丝毫不恭。
尤其是今次听说他领命说服青唐部的蕃人出战,斩首一千一百多级,凭借如此的战功,眼前的这位韩官人,肯定又要加官进爵。早早的抱上的粗腿眼见着越发的粗壮起来,王九和周宁的心中也是兴奋不已。
他们的想法都在脸上写着,韩冈也都看在眼里。既然两人都已经打定主意在自家门下作牛作马,就没必要跟他们说废话,韩冈直接问道:“尔等可知近日窦副总管家将一个郎中送进了大狱?”
“这事小人知道。”王九和周宁一齐开口。
“知道就好!”韩冈满意的点了点头,两人果然在州衙中有些关系,“你们就把你们知道的一个个说来。”
“窦家这件事做得不地道。”这次周宁抢先一步,“窦七衙内的不过死了个幺儿子,就把郎中绑着送进了衙门里。说是要告他妄改方药,诈取钱财,听说还硬是要将那个郎中绞了,祭窦副总管的重孙子。”
“现在秦州城里的人也都说窦家实在太跋扈了一点,哪个郎中能拍胸脯说自己没医死人过?真有这本事,也能做第二个孙真人了。俺浑家这些年一共生过三个,就一个小二活下来了,俺也没说把郎中拉去衙门里报官。”
“其实这就是窦七衙内要出一口气。自窦副总管来到秦州,窦七衙内在街市上横行霸道,已经闹出不少事来,有他爷爷在,秦州城中也没人敢惹他。
今次他幺儿重病,先请的几个郎中知道窦七的为人,全都不敢下针开方,摇着头就走了。偏偏就那个郎中不知进退,开了药,也施了针,可是窦家的幺儿还是死了。
正好这个背时的郎中还是个党项人,跟秦州城里的其他郎中都没什么来往,说绑了也就绑了,也没人愿为他出头。”
“啊,对了!”周宁突然叫了起来,他想起了一件事,“这位党项郎中据说是仇老的弟子,靠着仇老的面子,所以他的医馆才能在秦州城中开张。”
“我问得不是这些。”听着两人说了一通,韩冈摇了摇头。他想知道的不是这些传在外面的留言,而是藏在内里的隐情和伎俩,“你们可知最近有谁去狱中见了他?”
王九和周宁对视一眼,一起朝韩冈摇头,“这个却是不知。”
周宁这次又抢先一步,他对韩冈道:“请官人给小人两个时辰,小人很快就给官人打听回来”
“俺一个时辰就够了。”王九像是在跟周宁竞价,一下就把价钱喊低了一半。
“小人其实也只要一个时辰!”
“好了。”韩冈不耐烦的说着,“你们一起去!快点把事给问回来。还有……要小心一点。”
两人会意,一齐开口道:“官人放心,小人绝不会说是官人要小人来查问的。”
周宁和王九急着走了,各自去发动他们的关系,为韩冈打听消息。
“仇老怎么样了?”韩冈回头问着。韩云娘便从小厅的侧门走进来。方才厅中有外人,小丫头也不便抛头露面。
“仇老爷子已经睡下了。”韩云娘答着话,手上则是端着一杯解暑的酸梅汤,递给韩冈,“这是素心姐姐做的,用井水冰过了。她现在正在厨房里,说是三哥哥你奔波劳累好些日子,要为三哥哥做一些补身子的菜。”
韩冈眉头挑了一下,这都叫起姐姐妹妹了?看起来严素心和韩云娘的关系已经处得很不错的样子。
笑着接过茶盏,立刻从指尖处流过一丝冰凉。素色的瓷面上凝着一片细细的水珠,还没喝下去就解了韩冈一身的烦热。揭开盖子,喝下一口酸酸甜甜的汤水,冰澈的清爽感觉从喉间一直传进腹中。
韩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还是在家的好。只恨总是有人不肯让他清闲下来。
见着韩冈刚刚回家,就忙着把人招来问话,忙得不可开交的模样。韩云娘很乖巧的走到韩冈身边,蹲下来帮他捶着腿,扬起小脸问着:“三哥哥,出了什么事?”
韩冈抬手轻抚着云娘的头,发丝柔柔细细,像是在摸着一只可爱的小猫,他轻轻笑着:“没什么,只是一些跳梁小丑不肯下台,想强留在台上多翻上一阵子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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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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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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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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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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